家户户的窗缝里都透出微弱的光——那是用泥炭火点燃的油灯,灯罩上蒙着布,光线被滤成柔和的橘黄色,却依然能照亮信徒们藏在床板下的手抄祷词。
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从门后探出头,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辫子,往我手里塞了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嗖”
地跑回了屋里,门“吱呀”
一声关上,只留下一道门缝,里面传来她压抑的笑声。
打开红布,是块用山楂木雕刻的小十字,边缘还很粗糙,显然是刚刻好的,木头上甚至能闻到新鲜的刨花味。
奥康纳尔神父被藏在面包店的阁楼里,阁楼的梁上挂着排风干的面包,麦香与泥炭火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老神父躺在草堆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羊毛毯,肋骨处的伤让他每呼吸一次都疼得皱眉,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却在看见我时,挣扎着要坐起来,草堆被压得“沙沙”
作响。
“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我,那手背上布满青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圣坛还在吗?”
我把那块圣爵残片放在他掌心,他的手指立刻开始颤抖,顺着残片的缺口一遍遍抚摸,像在辨认失散多年的弟兄。
“16年的那道伤……”
他突然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的皱纹滑落,滴在残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博因河的血,德里的血,今天的血,原来从来都没断过。”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却依然能感受到圣爵残片上的每一道刻痕,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有温度的血肉。
阁楼的角落里堆着信徒们新抄的《圣经》,每本的封面上都用荆棘汁画着十字,和去年我们藏在山楂树洞里的一模一样。
荆棘汁的暗红色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醒目,像一颗颗凝固的血滴。
汤米说,英军搜查时,信徒们就把抄本藏在面包里,用面团裹住,等英军走了,再小心翼翼地剥下来,纸页上沾着的面粉,像给祷词撒上了圣餐的碎屑,带着种神圣的仪式感。
“我们要重新立起圣坛。”
我望着窗外基尔肯尼的夜空,星星正从烟痕中钻出来,像被擦亮的铜哨,一闪一闪的。
“就在这里,在面包店的阁楼里,用泥炭块,用圣爵残片,用所有能证明我们信仰的东西。”
奥康纳尔神父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露出半块被血浸过的圣体饼——那是他被抓时藏在舌下的,尽管已经硬,边缘有些黑,却依然带着淡淡的麦香。
“这是最后的圣体,”
他把圣体饼递给我,眼神里带着决绝,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该由你来完成这场弥撒,我的孩子。”
芬恩用芦苇篮子里的泥炭块,在阁楼中央垒起新的圣坛。
这次的环形比在山楂树丛前的更小,却更结实,每个泥炭块都被他用掌心的血擦过,暗红的血痕在黑褐色的泥炭上蔓延,像在进行一场隐秘的献祭。
他的动作很认真,眉头皱着,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使命,血珠从指尖滴落,砸在泥炭上,出几乎听不见的“嗒”
声。
艾格尼丝用烧焦的《圣经》纸页点燃泥炭,火苗“腾”
地蹿起来,带着松木与血混合的气息,在阁楼里弥漫开来,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康纳站在阁楼门口放哨,步枪靠在门框上,枪托上的十字在火光里闪着光。
他一动不动,像尊石像,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他还醒着,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动静——巡逻兵的脚步声、狗吠声、风吹过巷弄的呜咽声,任何一点异常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汤米和几个孩子跪在圣坛前,他们的眼睛里映着火焰,像藏着无数颗小太阳。
最小的那个才五岁,叫利亚姆,是玛格丽特家媳妇的小儿子,此刻正用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都被那份认真打动。
莫琳奶奶用颤抖的手打开陶罐,把最后一点圣油倒在圣爵残片上,油面立刻浮起一层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尘,在火光中微微晃动。
我举起圣爵残片,残片里的圣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