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比任何控诉都有力量。
还有《织妇辞》,他写那些织丝绸的妇人:“如何织纨素,自著蓝缕衣”。她们织出的是又白又细的纨素,是权贵们穿在身上的华服,可她们自己呢?穿的是打满补丁、又脏又破的“蓝缕衣”。
一句反问,没有愤怒的呐喊,只有沉甸甸的无奈——为什么织出最好的布的人,却穿不上一件像样的衣服?这不是简单的同情,是他对这个世道的质问,是从底层百姓的视角,发出的最冷峻的声音。
在孟郊之前,很少有诗人会这样直白地写百姓的苦难,大多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概括,孟郊写的是“霜吹破四壁”的具体,是“蓝缕衣”的细节,是能让你仿佛看见那个冻得发抖的百姓、那个织着布却穿着破衣的妇人——他把社会写实,从“****”拉到了“个体命运”,这是他的题材突围,也是他冷峻美学的底色:不回避,不美化,直面所有的苦与痛。
如果说题材突围是孟郊诗歌的“骨”,那语言实验就是他的“刀”——他不像李白那样“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也不像杜甫那样“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走的是一条“避俗求奇”的路,专挑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字,用最拗折的句法,锻造出一种“瘦硬”的诗风,读起来像啃一块带棱的石头,硌得牙疼,却越嚼越有味道。
他最擅长的,就是“硬语盘空”——用那些带着“狠劲”的字,把抽象的情感变成具体的、扎人的意象。你看他的诗里,全是“死”“剪”“烧”“锁”这类字眼,不是温柔的“花谢”“叶落”,是带着破坏性的、冷冰冰的动作,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砸在你心上。
《峡哀》里的“树根锁枯棺,孤骨袅袅悬”,光是读着,就觉得后背发凉。三峡的悬崖上,树根像一条条粗硬的绳子,死死地“锁”着一口枯烂的棺材,棺材里的孤骨,在风里“袅袅悬”着——不是“挂着”,是“悬”,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连死都不得安宁。
“锁”字多狠?把树根写成了枷锁,把大自然写成了冷酷的狱卒,没有一点温情;“悬”字多冷?把孤骨的凄凉写得淋漓尽致,连风都带着寒意,吹得骨头晃来晃去,像在诉说无人知晓的苦难。
还有《秋怀》里的“老虫干铁鸣,惊兽孤玉咆”,他写秋天的虫子叫,不是“唧唧复唧唧”,是“干铁鸣”——像生了锈的铁在摩擦,又干又硬,刺耳得很;写受惊的野兽叫,不是“嗷嗷”,是“孤玉咆”——像一块孤独的玉在咆哮,又冷又脆,带着绝望的劲儿。
他连写声音,都不用柔软的词,非要用“铁”“玉”这种硬邦邦的东西来比喻,把秋天的萧瑟,写成了一场冷冰冰的金属碰撞,没有一点暖意。
孟郊的语言实验,还不止于用字,更在于他对“句法”的革新。唐朝的五言诗,大多是“二三一”或“二三”的节奏,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读起来顺口,符合人的语言习惯。
孟郊非要打破这种常规,用“上一下四”的句式,把一个字单独拎出来,后面跟四个字,像一根硬骨头,卡在节奏里,读起来拗口,却带着一股拗折的力度,像他的人一样,不迎合,不妥协。
《怀南岳隐士》里的“藏千寻布水,出十八高僧”,就是典型的“上一下四”。“藏”字单独开头,后面跟“千寻布水”——把“藏”这个动作,强调到了极致,仿佛南岳的瀑布(布水)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有人特意把它“藏”在山里,藏得很深,深到有“千寻”;“出”字也是一样,单独拎出来,后面跟“十八高僧”,仿佛这些高僧不是住在山里,是从山里“出”来的,带着一股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