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猛不解:“你说陛下?”
蒙尚元点头。
“当初三党乱起,天下皆乱。”
“他不过是个没根底、无权势的昌南王。”
“那时谁信他?”
“朝中权贵笑他是个纨绔,江湖中人骂他是个笑柄。”
“可我看得清。”
“我看过他带兵、行军、写章、斩敌。”
“他身上那股子锐气,那种……不怕死的骨劲儿,是假的么?”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人若能坐上龙椅,也许,会与众不同。”
“也许,真能让这世道有些转头的希望。”
蒙尚元将酒盏搁下,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望着远处昏黄的灯火,声音缓慢而低沉: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那么看好他么?”
胡猛微微一怔。
蒙尚元自嘲般一笑:“不是因为他是皇族,也不是因为他有哪位老臣撑腰。”
“而是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
“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主子,有胆有谋者有之,阴狠算计者也不在少数。可像他那样的,却没几个。”
“那一身武学,练得是真。不是花架子,是刀口舔血练出来的。”
“他眼里看兵,不是看奴才,也不是看棋子。”
“他真把咱们这些粗胚子当人看。”
“哪怕当时他还没坐上龙椅,他也能和我这把老骨头称兄道弟,不在朝上说,私下里却真心实意。”
“他用兵、护兵,营中一人冻,他不穿锦裘;伙房一顿缺粮,他不先动筷。”
“那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
“我说——这个人,成了,怕是能和历代那些真英雄皇帝并肩的。”
“所以我才信他。”
“不是因为他许了我什么官,也不是因为谁劝我站在他这边。”
“是因为他值。”
“那股劲,那副骨气,和天下那群只会坐殿上点头摇头的庙堂老爷——全然不同。”
“那时候我是真信了,这世上还有人,能做个不一样的皇帝。”
“可现在……”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低落。
“现在我不知道了。”
“你说他还在不在意我们这些人?还记不记得他当初怎么说的?”
“朝中一变,再没一句话提起我。”
“那几个狗东西上台,一夜之间,我成了‘清流余孽’,成了谁都能踩一脚的落水狗。”
“我曾是禁军大统领啊,胡猛。”
“我可是第一个,愿意全力支持他的人。”
“可现在——”
他抬起头,眼底泛着一丝冷光:“他若真的记得我,会看着我被这么羞辱,而一句话也不说?”
胡猛听得面红耳赤,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酒盏再举,再落。
烛光轻晃,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一动不动。
“可如今……”
“他记得了什么?”
“我一个字也没说错。”
“我支持他的时候,天下无人信他。”
“可他成事之后,我却成了朝中弃子。”
“当众被辱,兵权削尽,调去北三门轮守。”
“我从未奢求高位,可我不明白——为何是我先被丢下?”
胡猛满脸通红,却又无话可驳。
他想说,也许陛下另有打算。
可看着面前这位老统领眼中的黯然与疲倦,那一瞬,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统领……”他低声道,“我不信陛下真的变了。”
“也许,他是为了稳新党?”
“也许,是在等机会?”
“可你——你要是倒了,那新党可真就是一手遮天了!”
蒙尚元望着窗外昏黄灯火,半晌未语。
“我没倒。”
“我只是被收了兵符。”
“可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