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履知道自己的窘况,胆敢反击一切弹劾者,犯了清流的大忌。
六科十三道的职责是什么?
风闻奏事,弹纠不法。
科道言官或听到风声,或者觉得不妥,就可以弹劾群臣,劝谏帝王。
不必拿出真凭实据,不必确保自己是对的。
就连在哪里听到“风闻”,谁告的密,都可以不透露。
反正听到了,能不能核查定罪,是另一回事。
换句话说,御史想弹劾就可以弹劾,想弹劾谁就弹劾谁。
说对了,有功。
说得不对,不应被追究过错。
这是历朝历代的默契,也是维持言官制度的必然。
否则御史只有区区七品,怎么敢弹劾朝堂上的重臣?
说错了会被治罪,哪个御史、给事中还敢风闻奏事?
言官都不敢说话,帝王就会被奸臣蒙蔽,进而被权臣架空。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所以,哪怕“陈氏经济学”再正确,也不能明着对抗、反劾言官。
这是动摇清流根基的大事,不可能被容忍。
陈子履取消了前往毕府、徐府的拜会,一连几天呆在家里,就是不想殃及池鱼。
谁和自己沾上关系,肯定跟着一起倒霉。
何准道在这个时候登门相求,可见确实没办法了。
两家既是街坊,也是世交,眼见世妹病重,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于是换了衣服,坐上马车,走角门进了何府。
到了香闺小院,只见众人齐聚。
何吾驺早等在闺房门口,神情十分焦虑。
见到人来,连连拱手,称朝局动荡的关口,实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
何家主母则拉着陈子履的手,哽咽道:“你妹子才喝了一服药,又差点晕过去了……你婶子实在没办法了……”
紫鹃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想来又挨了几板子。
陈子履客气了两句,接过一张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很常见的药方,名曰玄参升麻汤。
主要功效是清热解毒、祛风宜肺。主治风热上攻,咽喉妨闷,会厌后肿。
内含玄参、升麻、川贝、桔梗等,全是常见药材,没有虎狼猛药。
简单来说,就是用来治咳嗽的药。
哪怕不懂医术的人,也知道就凭这几味药,不太可能治死人。
陈子履向紫鹃问道:“昨夜和今天,三姐都是喝完药,便感觉不舒服吗?”
紫鹃道:“喝了药也没说不舒服,起来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胸闷难止了。”
“这么奇怪?”
陈子履皱起眉头,向何吾驺一声告罪:“看来要亲自看过才行,唐突了。”
何吾驺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虚礼,快进去吧。”
“失礼了。”
陈子履踏入香闺,只见茜纱窗下陈着一张梨花木书案,案头垒着几卷翻开的书。
书页间还夹着几枚自制的花笺,墨香隐约。
左侧的多宝格上,错落摆着青瓷笔洗、松烟墨锭,并一方端砚,砚边斜搁着几支用秃的狼毫。
珠帘后面,紫鹃一声轻呼:“少保爷进来吧,姑娘醒了。”
“失礼了。”
陈子履掀帘而入,一个未施粉黛的妙龄女子,斜斜靠在榻上,正是何家嫡女何孟君。
“见过九哥!”
“不用起来了,且躺着吧。”
紫鹃搬来矮凳,放在塌边,陈子履自然坐了上去。
然而第一次当大夫,下一步该干什么,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额……”
“听说九哥医术如神,黎家二爷的鼻子……咳咳……”
何孟君捂着帕子轻咳几声,笑着接道:“你两句话便治好了。”
“嗨,那就是个印度偏方。你别说话了,那个……”
“是不是先把把脉?”
何孟君久病成医,还没等示意,便将一只手伸出了被子。
陈子履暗暗一拍脑袋:“对,把脉。”
然后按着望、闻、切、问的口诀,将手按在腕上,唤醒AI开始测心律。
自己百无聊赖,再次端详眼前人——望也是诊治的一环,倒不怕显得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