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哨的孔被汗浸湿,滑得几乎攥不住。我盯着脚边那颗圆滚滚的山楂籽,指腹摩挲着籽壳上那个极小的缺口——去年秋天,科林用牙齿咬出来的记号,他说“自家的籽,就得有自家的模样”。阳光透过山楂树的缝隙落在籽上,把缺口的影子投在我手背上,像个歪歪扭扭的“信”字。
“船在哪?”我问,声音尽量稳着,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肋骨“咚咚”响,像小时候在矿道里听见的煤层断裂声。
威尔逊的副手抬起头,脸上的黑痣在晨光里泛着油光,他身后的几个人站得笔直,袖口的褶皱里藏着点金属反光——是枪套的颜色。“就在东码头,挂山楂旗的那艘‘青鸟号’,”他笑得刻意,眼角的皱纹却没动,“科林少爷说,有样关乎雷肯别家族清白的东西,必须亲手交给您。”
“清白?”我猛地提高声音,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我雷肯别家的清白,轮得到威尔逊的人来传话?”
这话像块烧红的烙铁扔进水里,副手身后的两个人明显慌了,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我心里一沉——果然是假的。科林从不屑用“家族清白”当幌子,他总说“清白是挣出来的,不是靠嘴说的”。小时候我们在矿道里捡到块银锭,他非要揣着等失主来寻,我说“没人看见,留着吧”,他却把银锭往石头上一磕,说“心里不清白,揣着金子也像揣着烙铁”。
“看来你们不是科林的人。”我慢慢后退,后背抵住老山楂树的裂缝,那里藏着科林提前备好的短铳。枪身被桐油浸过,凉丝丝的,像他总揣在怀里的那块暖石。“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格雷森?还是威尔逊?”
副手的脸瞬间沉了,像被泼了盆冷水。“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挥手,“把她捆了带回去,威尔逊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扑过来时,我已经拽出了短铳。火药的硝烟味混着山楂花的香在林里炸开,为首的那人捂着胳膊倒下,黑痣在血里泡得发胀。我转身就跑,听见身后的枪声追着脚跟响,子弹打在山楂树干上,溅起的碎木片像下雨——科林说得对,威尔逊的人永远学不会准头,就像他们学不会“规矩”二字怎么写。
穿过山楂林时,衣角被低矮的枝桠勾住,我低头一扯,看见枝桠上挂着片撕碎的麻布,是科林常穿的那种粗布——他昨晚果然来过。布片上沾着点黑灰,是硝石灰的颜色,我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他前几天捣鼓火药时说的话:“硝石混着硫磺,遇水会冒烟,藏东西最好使。”
东码头的风很大,吹得“青鸟号”的帆布猎猎作响。那面山楂旗是新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得像条爬不动的蛇——科林缝东西从不走歪线,他说“线歪了,心就歪了”。小时候我们绣荷包,我总把线缝得七扭八歪,他就拿着我的手一针针教,说“你看这花,得顺着纹路走,才像朵真花”。
船舷边站着个穿灰大衣的人,背对着我,身形很像科林。可他抬手摸船帆的姿势不对——科林的左手食指少了截指节,是十二岁那年在矿道里帮我捡掉落的油灯,被滚落的石块砸的。当时他疼得脸色发白,却还笑着说“没事,以后数钱能少个数”,而那人的手指是完整的,连道疤都没有。
“别装了。”我站在码头上,短铳的枪口稳稳对着船,“科林从不穿灰大衣,他说那颜色像没烧透的煤,晦气。”
那人慢慢转过身,脸上戴着张人皮面具,面具上的嘴角咧着,像在笑,眼窝却空得发瘆。“不愧是雷肯别的丫头,够机灵。”他摘的面包——是威尔逊的副手,上个月在煤巷里被火药燎的,科林说过“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的疤,看不见别人的疼”。
“科林呢?”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白得像矿道里的盐石。
他笑了,笑声像破风箱扯着嗓子喊:“还能在哪?密室炸成那样,怕是连骨头渣都捡不回来了!不过他也算条汉子,硬是拖着威尔逊同归于尽了,也算报了你爹当年的仇!”
“放屁!”我扣动扳机,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船帆上,帆布应声裂开个大口子,“科林要是死了,你这颗脑袋早就挂在山楂树上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突然从身后拽出个人来,用刀架在她脖子上——是莉齐,眼睛哭得红肿,头发乱糟糟的,却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她的粗布裙子上沾着泥,膝盖处磨破了块,露出的皮肉上渗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