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最粗的梁柱上,有人用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鹰徽,刻痕深得能塞进指甲盖,里面还嵌着些灰绿色的粉末,和玛莎婆婆手里的枯河草粉一模一样。
“雷蒙德……”
我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指节攥得白,骨缝里像塞了冰碴。
他哪里是要争王位,是要刨了爱尔兰的根!
麦种是百姓的命,这仓新麦若是毁了,不等他举旗,民怨就能把王宫的墙掀了。
玛莎婆婆突然往麦堆深处爬,膝盖碾过腐烂的麦穗,留下两道深色的印子。
她扒开最底层的麦捆,露出下面的泥土——那里的土是黑褐色的,比周围的深得多,还带着湿润的光泽,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
“您看,”
老人抓起一把土,从指缝漏下去的细土里,混着些亮晶晶的粉末,“他是把枯河草粉拌在土里埋进来的,趁着上个月那场雨,渗进了整个麦仓的地基。
这毒顺着根须往上走,表面看着好好的,内里早就烂透了……好狠的心啊!”
仓外传来喧哗声,是附近的农人赶来了。
他们手里还攥着锄头、镰刀,看见仓里的景象,瞬间炸开了锅。
穿蓝布短褂的汉子叫老栓,去年的冬麦收成就靠他那三亩地撑着,此刻他冲进仓,抱着一捆枯麦就蹲在地上哭,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秆:“这可是我家娃的口粮啊!
开春还等着换钱给娃瞧病呢!”
他婆娘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娃,娃的小脸蜡黄,看见地上的枯麦,突然指着麦堆喊:“娘,麦麦哭了……它们变黑了……”
女人的眼泪“啪嗒”
掉在娃的脸上,哽咽着说不出话。
人群越聚越多,哭喊声、咒骂声混着仓里的腐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突然想起雷蒙德在市政厅说的“三日后公开证据”
——他哪是要公开证据,是算准了今天麦仓出事,要借民怨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都静一静!”
我站上一个倒扣的木箱,木箱是装“琥珀麦”
种的,上面还印着雷肯别家族的鹰徽。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紧,却努力让每个字都站稳,“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有人想用毒草毁了我们的麦收,让大家饿肚子!
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他得逞!”
玛莎婆婆突然扯了扯我的裤脚。
老人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却依然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王上,老身想起件事。”
她往我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三十年前,雷肯别老族长被流放前,曾托人给我送过一包东西,说是‘保麦种平安’的,当时风声紧,我没敢收,现在想来……说不定就和这草有关。”
我心里一动。
雷蒙德自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却未必知道祖辈留了后手。
“备马车!
去雷肯别老宅!”
我跳下木箱时,看见老栓正用袖子擦眼泪,他的袖口缝着块补丁,是去年麦收节我亲手给他缝的,用的是王室库房里的红绸子,上面还绣了个小小的麦穗。
马车驶离麦仓时,百姓们还聚在门口,有人捡起地上的枯麦,有人在画十字祈祷。
玛莎婆婆坐在我身边,怀里紧紧抱着那包枯河草,反复摩挲着油布上的“石楠麦”
商标,突然说:“老族长是个善人。
那年大旱,他把自家粮仓打开,挨家挨户送麦种,说‘麦种比金子金贵’。
真不知道雷蒙德这孩子,怎么就长歪了……”
雷肯别老宅在城东的坡地上,离黑水河的沼泽地不过半里地。
马车碾过凹凸不平的土路,车轮碾过石块时,车身晃得像风中的船。
两侧的民居门窗紧闭,窗纸后面隐约有影子晃动,却没人敢探出头来。
路过李婶的杂货铺时,门帘突然掀开条缝,李婶探出头往马车上看,看见是我,又慌忙缩了回去,只留下门帘上绣的石楠花在风里晃——那花还是去年艾琳教她绣的,说“石楠花是雷肯别的幸运花”
。
老宅的木门虚掩着,门轴上的漆皮剥落殆尽,露出里面的木头,被雨水泡得乌,像块陈年的腊肉。
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