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一统领,”扶苏的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如鹰,直刺赢一的眼底,“那些刺客,究竟受何人指使?”
赢一目光平静地看着扶苏,脑海中却闪过临行前始皇帝的交代。陛下曾言,若扶苏在巴蜀遇刺,无论查出什么,对外都只说是巴家余孽所为。
始皇帝的深谋远虑,显然早已预料到,这浑浊的巴蜀之水中,定会有按捺不住的鱼儿,试图趁机搅动风云。
“回禀公子,”赢一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据刺客招供,他们乃是巴家覆灭前豢养的死士,因巴家一朝倾覆,对公子您恨之入骨,故而铤而走险,行此刺杀之举,意图为旧主复仇。”
“巴家死士?”扶苏眉头紧锁,这个说法,他有些不信。
巴家虽称得上富甲一方,但那些被擒获的巴家族人,除了那个尚有几分悍勇之气的巴信,其余之辈,多是些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徒。
他们,真能豢养出如此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刺客?
王贲也觉得有些蹊跷,沉声附和:“巴家主力早已溃散,巴信、巴礼等人或被擒或在逃,剩下的那些族人,哪还有这等能力和胆魄?再说了,巴家真有这等死士,当初章邯将军清剿巴家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出来拼命?”
赢一对于他们的质疑,仿若未闻,只是用那毫无波动的语调继续陈述:“刺客口供便是如此,至于公子与通武侯信与不信,自有陛下圣心独断。臣职责在身,需尽快将这几名罪囚押解回咸阳,向陛下复命。公子,还请保重。”
赢一的行动效率,堪称雷厉风行。
不过半日辰光,一切便已准备妥当。
那三名刺客,此刻如同待宰的牲畜,被严密看押着,塞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囚车。
三名刺客被严密看管,如同货物般被装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囚车。为了防止他们再次自尽或被人灭口,赢一甚至亲自给他们灌下了特制的药水,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又能保持清醒。
咸阳宫,章台殿。
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腾,殿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嬴政高坐于御座之上,面容沉静如深渊,看不出半分喜怒。
殿下,李斯、冯去疾、治粟内史苍柏以及蒙毅等几位股肱之臣,皆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陛下,”治粟内史苍柏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河东郡试行‘以盐引粮’之策,据郡守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报,已初见成效。”
“已有数家实力雄厚的大商贾积极响应,首批数万石粮草,已整装待发,启程运往北境。沿途各州县,亦在全力配合,疏通道路,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嬴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苍柏见状,心头微紧,硬着头皮继续禀报:“然,正如微臣先前所忧虑那般,此策在推行过程中,亦面临着重重阻碍,不容小觑。”
“其一,商贾天性逐利,虽有盐引这等厚利引诱,但长途贩运粮草,其中风险之高,亦是人尽皆知。秦岭巍峨,黄河天堑,路途之艰险,非亲历者难以想象。更何况,北地郡一带,时常有匈奴铁骑袭扰边境,商队运粮前往,沿途之上,那些啸聚山林的盗匪流寇,亦是心腹大患。种种险阻,皆令不少商贾望而却步,如履薄冰。”
“不少家资丰厚的大商贾,皆担心万一途中遭遇不测,不仅数代积累的财富血本无归,甚至连身家性命亦难以保全。因此,多数人仍在持币观望,不愿轻易投入重资,冒险一搏。”
“其二,盐引与粮食之间的兑换比例,仍需反复斟酌,仔细厘定。若盐引所代表的利益过低,不足以弥补运粮途中的巨大耗费与潜在风险,则商贾无利可图,此策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必将难以为继。反之,若盐引价值过高,又恐朝廷为此付出过巨,甚至动摇国库根基,亦非长久之计。”
“其三,地方官吏之中,难免有害群之马。或有趁机上下其手,从中作梗,向商贾索取好处者;或有监管不力,尸位素餐,导致运往边境的粮草以次充好,甚至出现盐引滥发,扰乱市场之情形。此等弊端,若不从严防范,严厉惩处,恐怕这利国利民的良策,最终亦会毁于一旦,令人扼腕!”
苍柏一口气将心中的忧虑尽数倾吐而出,额角已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