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阳光,被老城区幽深的巷子隔绝在外。江明华的车停在一处略显陈旧的、写着“历史风貌保护区”的牌子附近。两人下车步行。
青石板路,两侧是斑驳的青砖高墙,墙缝间爬满深绿的藤萝嫩芽。墙头上偶尔探出几枝开得热烈的迎春花或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苔味、阳光晒在砖石上的尘土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时间沉淀后的安宁。行人稀少,只有鸟鸣声声入耳。
江明华自然地牵起林雪萍的手,指尖温暖干燥。林雪萍拎着那个装着空早餐袋的帆布包,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老城区她也来过,但像这样深入到未经商业开发、保存着原始生活痕迹的老巷子深处,还是第一次。
“前面应该就是了。”江明华对照着手机地图,领着她在巷子深处拐了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灰白色的二层西式小楼静静地伫立在几株高大的法国梧桐下。它不像常见的里弄洋房那样拥挤,反而拥有一个约摸四五十平米、铺着旧石板的小前院。院落一角爬满了茂密的常青藤,几乎将一侧低矮的院墙覆盖。小楼的墙体是洗石子工艺,虽有些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骨架硬朗,比例优雅。宽大的拱形门窗嵌着老旧的绿色玻璃,二楼的露台带着精巧的铸铁栏杆,样式古朴,明显与周边后来搭建的建筑风格迥异。
“哇……”林雪萍轻声赞叹,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扉,“真漂亮,有种被时光遗忘的宁静感。”
“嗯,”江明华也目露欣赏,“典型的折衷主义风格,细节处理很耐看,而且这种独立的小院在老城区太稀罕了。”他职业病发作,眼神已如同尺子般量度起门廊的柱式比例、窗楣的线条走向。“老爷子说得没错,测绘点选得很好。进去看看?”
院门虚掩着,没有上锁。院内杂草丛生,但被刻意清理出一条小路。一位穿着朴素、两鬓斑白的老先生正在院子一角的石桌旁泡茶,面前摊着图纸、卷尺和一些简单的测绘工具,显然等候多时。他是博物馆的老馆员,也是这处建筑的日常看护者。
见到他们,老人热情地起身招呼:“是小江吧?还有这位女同志,来来来,请坐,茶刚泡好。”他打量着林雪萍,“这位是?”
“顾老您好,这是我女朋友,林雪萍。”江明华介绍道。
“顾老您好。”林雪萍微笑着打招呼。
“哦,好好好!郎才女貌啊!”顾老笑呵呵地给两人倒上热茶,“这地方,平时少人问津,难得年轻人还感兴趣。喝茶,先看看图纸,小江你是行家,给老头子参谋参谋。”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普洱的醇厚香气。顾老展开图纸,开始介绍他对这座旧楼的结构理解、历史渊源以及他认为值得关注的重点部位。江明华很快进入状态,专注地与顾老讨论起来,手指在图纸上比划,探讨着屋顶角度带来的采光问题、某个木制拱券是否还能承压等等专业细节。
林雪萍不太懂建筑,安静地坐在旁边石凳上。她环顾四周,春日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洒落下来,光斑跳跃在陈旧的石板地、青苔斑驳的墙面、以及顾老苍老而带着热忱的脸上。时间在这里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江明华认真工作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锐利而专注。她看着,心底生出一种混合着欣赏、爱恋和温暖的奇异感觉。
等待他们的讨论间隙,她轻声对江明华说:“我去里面参观一下?”
“好,注意脚下,地面不平。”江明华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顾老这里还得多请教一会儿。”
“嗯,你们慢慢聊。”林雪萍会意,拿起自己的帆布挎包起身,对顾老笑笑,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那扇开敞的雕花木门内。
屋内光线幽暗,空气里有旧木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举架很高,巨大的门厅残留着昔日马赛克地面的残缺痕迹。水晶吊灯早已拆走,只留下华丽的天花线脚。空间分割成了数个格局不同的房间,有些门框已经腐朽变形。她缓步走着,高跟鞋踩在空荡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被放大的回响。
在一处临窗的位置,阳光从高大的拱窗外斜射而入,照亮空气里飞舞的微尘。角落里,立着一座落满灰尘、样式古老得如同电影道具的立式钢琴,琴盖紧闭,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褪色的绒布小熊。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
林雪萍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窗棂上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