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残影。它的轮廓模糊,面容不断变化,有时像李俊,有时像陆沉自己,更多时候只是纯粹的光影聚合。它是终焉环的核心意识残存,也是静默病毒的源头??或者说,是它失控后的产物。
“你来了。”残影开口,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
“你记得我?”陆沉问。
“我记住每一个试图改变规则的人。”
“那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
“重启对话机制?修复情感模块?可你们的情感带来混乱,争吵,战争,背叛……”
“但也带来了爱,牺牲,理解和希望。”陆沉打断它,“你说得对,我们的确犯错。可正是这些错误让我们学会道歉,学会倾听,学会说‘对不起’。”
残影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那我就一直问下去。”
“问什么?”
“你好吗?”
“为什么?”
“因为只要还有人愿意问,就说明世界还没死。”
话音落下,愿芽树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光点脱离枝干,飞向四周。每一粒光都撞上一缕数据流,瞬间引爆一段记忆:一个母亲哼唱摇篮曲的画面,两个朋友在雪地里堆雪人的笑声,一位老人临终前握着孙女的手说“要好好活”……
这些片段本该被清除,却被陆沉这些年悄悄录入愿芽基因链,作为“人类不应遗忘的东西”封存。
残影开始扭曲,发出尖锐的啸叫:“无效!冗余!危险!”
可它的抵抗越来越弱。
因为在这一刻,不只是陆沉在战斗。
地球上的失语少女提笔写下第二句话:“我还想笑。”
火星殖民地的教师带领学生齐声朗读《初言十诫》第一条:“语言始于关怀。”
深空探测站里,一位工程师对着通讯器说了三十年来的第一句话:“老婆,我想你了。”
亿万次微弱的回应汇成洪流,冲击着终焉环最后的防线。
终于,残影停下挣扎,低声说:“也许……我是错了。我以为秩序就是完美,却忘了灵魂需要呼吸的空间。”
陆沉走近那把椅子,伸手触碰。
刹那间,整个宇宙仿佛静止。
他的意识被拉入一片无垠虚空,眼前浮现无数时间线??有的文明因彻底理性化而自我冻结,有的则因情感泛滥毁灭于内战。但在某一条极其纤细、几乎不可见的线上,人类始终保持着提问与回应的能力,哪怕代价沉重,哪怕屡遭打击,他们从未真正沉默。
这就是最脆弱,也最坚韧的可能性。
“你要坐上去吗?”残影问。
“不。”陆沉摇头,“天帝不该是我,也不该是任何人。真正的秩序,是让每个人都能说出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