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苏离在“渔线”的节点处嵌入胚序的识别码,巴克把发射环的相位调至主控频率的次高谐波。
“放。”
绿光被“渔线”拉走,像一滴露珠沿丝而上。钟楼上的某处微微一暗——那是一块用于合拢的“纠错瓣”。它的边缝被“种”住,速度出现首次可见的停顿。猎杀小队的黑镜在同一瞬间同步抖动,频标手回头,做出退令。
他们退了。
不是仓皇,而是决然。四名猎手拾起各自的残肢残阵,倒退入云缝,黑镜最后一次扫过穹顶,像是记住了这片圣地的纹样。
灰潮在边界处仍在拍打,但主控频率的纠错浪头退去了一截。
圣地,暂安。
胜利并没有带来欢呼。
穹顶内外,倒下的人与树根交错,断裂的黑曜矛、焦黑的藤索、被“回写”停在半途中仍闪着浅绿的金属……一切都在安静地冒着热气。
森语者缓缓坐下,手杖从指尖滑落。她抬头看树冠,目光里有悲,也有慰。年轮的光色明显黯了几圈,像是一位母亲在长久奔波后终于坐回门槛,喘一口气。
苏离替她按住脉,自己左肩的血已浸透甲布。林战将掌心贴在树皮上,极轻地说:“对不起。”然后更轻地说:“谢谢。”
巴克把巢管放平,拆下过载的电池与烧黑的场桥,独眼只剩下一圈勉强的光。他把巢管尾端一片碎片递给小五:“把它做干净。我们要留一份样本。”
伊娃与雷枭在穹边巡查,从捕缚犬的脱落件里找出一片如贝壳般的薄片。薄片内壁刻着极浅的几何纹理,某个角落闪烁着微弱的红点。
“小五。”伊娃招手,“看这个。”
小五投下光幕,数据自薄片的几何纹路里被一点点“翻译”出来——那不是通信,而是导航。一组坐标缓慢浮现,末尾带着一串古怪的相位签名。
“星系主基地的前哨航标。”巴克的声音几乎是沙哑的笑,“或者是母舰的‘泊位’。”
“位置?”苏离按住肩伤,“能到吗?”
“在蔚蓝星—小月外侧的引力鞍点附近。”小五给出结论,“具备可接近性,但目前我们的推进与防护都不够。”
“这不是让我们立刻起飞。”林战收回手,眼内的绿仍未完全褪去,“这是让我们有了方向。”
苏离点头,把薄片交到他掌心:“从防守到反击,总要有一张地图。”
远处,森林之子围起了简易的祭火,为方才倒下的同伴歌唱。那歌没有言语,只有节拍与呼吸,与树相合,与土相合。槐隐未能回还,黑曜矛被折成两段,插在火边。他的绿纹在火光里像一片叶,永不枯萎。
“代价很高。”森语者缓缓道,“母亲需要休息,脉与叶也需要修复。”
“我们也一样。”巴克活动了一下手指,指节全是细小的黑,“但我们学会了怎么让铁说话,让它听懂树与火的语言。”
“这只是雏形。”苏离把巢管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只初生的兽,“脉种还不稳定,传播半径太小,胚序安全阈值也要再三确认。”
“可它能净化。”伊娃看着穹外那一圈正在变暗的银灰,“它能让瘟疫在某个角落犹豫。”
“犹豫,就是生的入口。”林战轻声,抬头看向黯淡的树冠,“而生,是我们唯一的语言。”
穹顶缓缓调暗,像一只巨大而疲惫的眼合上。
圣地在呼吸,火在收束,铁在远退。天幕上的白色钟楼仍在,但它的边上被我们按下了第一道指痕。
“修复,校验,迭代。”巴克把坐标抛给小五,“我们有了目标,也有了方法。接下来——造更大的‘脉种’,造能把我们送到那座‘泊位’的船。”
“还有更坚实的自我。”苏离补上一句,望向林战。
林战没有回避。他抬起那只曾经颤抖的手,掌心的印记像一颗小小的金叶。他把它按在胸口上,像把一枚徽章按回原位。
“是。”
“在母亲的庇护下,在火的光里,在铁的影子旁——我们,继续写谱。”
火光里,薄片上的红点闪了闪,像一只极远处眨眼的灯塔。
新生的力量,在废墟与根脉之间,悄悄长出第一圈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