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的春风裹着沙尘,刮得人睁不开眼。陈阿狗的瓷窑却比往日更热闹,新出的“桃花红”冰裂纹瓷刚摆上货架,就被东京来的客商围住,银钱叮当落进木匣,声儿脆得像窑工敲瓷片。孙二娘提着半笼热包子往窑上走,围裙上沾着面粉,远远就喊:“阿狗,尝尝新出的荠菜馅,就着你这新瓷碗吃才香!”
陈阿狗正给客商打包瓷盘,听见声音回头,脸上沾着点釉料,像抹了胭脂:“孙婶快进来,刚烧好的新茶,用‘并蒂莲’盏泡的!”他身后的小徒弟捧着只锦盒,里面是只巴掌大的瓷瓶,瓶身画着黑风岭的景致,正是上次从旧窑暗格里找到的瓷谱所载“墨影青”技法。
“这瓶真俊,”孙二娘把包子放在案上,指尖划过瓶身的纹路,“比柳贼画的多了点活气。”话音未落,窑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快马踏起的沙尘遮了日头,骑手穿着州府衙役的服色,为首的勒住马,腰间令牌晃得人眼晕:“陈阿狗在哪?”
陈阿狗手里的锦盒“啪”地掉在案上,瓷瓶滚出来,在青砖上磕出个豁口。他慌忙作揖:“小人在此,官爷有何吩咐?”
衙役翻身下马,一脚踹翻堆瓷片的木架,碎片溅了满地:“济州府来的刘通判丢了只‘墨影青’瓶,说是你这窑里烧的,有人看见你昨晚往通判府后墙抛东西!”
孙二娘把陈阿狗往身后拽了拽:“官爷说笑,阿狗昨晚在窑上守着烧窑,十几个窑工都能作证,怎会去通判府?”
“作证?”衙役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只瓷瓶,与锦盒里的豁口瓶一模一样,“这是通判府的失单,瓶底有个‘刘’字,你敢说不是你烧的?”
陈阿狗脸都白了:“小人的瓷从不敢刻官爷的姓,这定是有人仿造!”他抓起案上的瓷盘,“官爷看,小人的‘桃花红’釉里掺了朱砂,仿造的绝没有这股子暖劲!”
衙役却不看瓷盘,径直往窑里闯,手指戳着正在上釉的坯子:“搜!仔细搜!通判说了,找不着赃物,就把这窑给封了!”
窑工们想拦,被衙役推得趔趄,有个老窑工被推倒在釉料缸里,靛青色的釉浆溅了衙役一靴子。“反了!”为首的衙役拔刀就砍,刀风扫过晾坯架,刚上好釉的瓷碗碎了一地,釉浆混着瓷片,像摊开的血。
孙二娘突然想起今早张青说的话——济州府新来的刘通判是前知府的表亲,专爱搜刮古玩,柳画师的徒弟冯某虽被关在大牢,他那当州府文书的哥哥冯成却还在府里当差。她悄悄往窑后缩了缩,给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机灵,抱着豁口瓷瓶就往包子铺跑。
“官爷别动火,”孙二娘往衙役手里塞了个热包子,“阿狗是实诚人,许是有人借他的名号作祟。您看这窑里的釉料配方,都是他阿姐传下来的老方子,记在那本蓝布册子里呢,绝做不了假。”
衙役咬着包子,眼睛却瞟着窑角的木箱,那里锁着陈阿狗珍藏的旧瓷片。他一脚踹开箱子,从里面翻出块烧焦的瓷板,上面竟刻着半个“刘”字——正是十年前从旧窑里捡的,陈阿狗一直留着当念想。
“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衙役把瓷板往陈阿狗脸上拍,“这不是你仿造官瓷的证据?”
陈阿狗急得浑身发抖:“这是俺阿姐当年试刻的,早就烧裂了!”他想去抢瓷板,却被衙役反剪了胳膊,铁链“哗啦”锁上,磨得皮肉生疼。
“带走!”衙役拖着陈阿狗往外走,路过案上的包子笼,故意一脚踩扁,荠菜馅混着面粉,糊了满地。孙二娘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抓起那只豁口瓷瓶——瓶身上黑风岭的山石纹路里,竟嵌着点金粉,是冯氏兄弟常用的“泥金”技法,柳画师的画稿里提过,这金粉掺了铜屑,在火里会泛绿光。
一、泥金里的铜屑
回到包子铺时,张青正蹲在门槛上磨砍柴刀,见孙二娘脸色不对,刀刃在青石上顿了顿:“出事了?”
“刘通判丢了瓷瓶,赖上阿狗了,”孙二娘把豁口瓶往案上一放,指尖刮下点金粉,“你看这金粉,不是纯金,是冯成那厮常用的铜屑混金,定是他仿了阿狗的瓷,偷了通判的瓶,再栽赃给阿狗!”
张青往灶里添了块柴,火苗舔着锅底:“冯成是刘通判的文书,最清楚通判的喜好,他哥冯某在牢里喊冤,说要揭发通判私藏官窑瓷,莫不是冯成想灭口?”
正说着,小徒弟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