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赶路的方阵变成一座雁翅阵。
可就是这一动,城头便如同被惊扰的蚁穴,爆发出一阵新的骚动,又一轮乱七八糟的投掷倾泻而下,直到那些金兵自己力竭。有时,一只被战鼓惊起的飞鸟掠过城头,都能引得某个区域一阵紧张,几支乱箭射向天空。他们的神经已彻底崩断,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诱发一场盲目的反击。
这五十万民兵固然是有百姓组成,但是为了能统一指挥,兀术等人还是在其中混杂了一些精锐军官在,此时偶尔也能听到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想要试图去稳定这混乱的人马,想要调动这些人马,组织起来有效的防御。
但他们的命令如同投入狂涛的石子,瞬间消失无踪。
这城头的每个人都被裹挟在集体的恐慌中,只凭着求生本能行动——把手边能扔的东西全部扔出去,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黑压压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整个城防体系,就像一架所有齿轮都已脱臼、却在惯性下疯狂空转的机器,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自身,走向崩溃。
也就在这时,杨再兴六人麾下六军人马的主力赶到,这些人并未像杨再兴一样急于狂奔,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步伐,开始向内城碾压。
整齐的步伐在黄龙城内行成了最恐怖的战鼓,千万只铁靴踏过遍布瓦砾和尸骸的街道,发出沉重、整齐划一的闷响,连大地都在随之颤抖。
大军前排是如山般的重甲步兵,巨大的旁牌层层叠叠,构成一堵不断向前推进的金属城墙。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冰冷、密集,好似一头猛兽竖起了全身的钢刺。
刚刚经历了外城的厮杀,这些人一个个都沉默无言,周身却是杀气萦绕,血光冲天,除了那一声声的脚步,他们已然没有半句多余的呐喊。
对于他们来说,对于这些刚刚死去袍泽的军士来说,他们不需要任何的呐喊去恐吓金人,他们只想用手中的长枪利刃再杀些金人,再多砍些人头,好为刚刚战死的袍泽报仇。
现在,这些军士反而不希望金人投降了,他们更希望金人能继续抵抗,继续拼命,这样他们才好杀更多的人,为自己的袍泽去报仇血恨。
内城城墙上的金兵能够清晰地看到,这片钢铁的潮水如何无情地漫过外城的废墟,它不急不躁,却坚定不移地逼近,距离每缩短一丈,那无形的压力便增加十分。
民兵们甚至能看清盾牌上冰冷的纹路,能感受到脚下城墙随着对方步伐传来的震动。面对这种纯粹的、组织到极致的毁灭力量,面对刚刚击破最强外城防御的大军,这些民兵心中任何侥幸心理都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