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赵婉莹的惊呼声刚落,轿内那缕她亲手挑拣的玉兰熏香便骤然失了温润——往日里这香气能让她在午后读诗时静下心来,此刻却像掺了砂砾,顺着呼吸钻进喉咙,硌得她心口发紧。指尖的绣帕无声滑落,软缎材质的帕子在空中飘了半寸,才轻飘飘落在轿板的锦垫上,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沾了点轿内的浮尘,那是她花了三个整日夜绣的,针脚细得要凑着灯才能看清——母亲生前总说“并蒂莲象征顺遂”,她本想着下月父亲生辰时,把这帕子衬在父亲的砚台底下,讨个吉利,可此刻,她连捡起来的心思都没有。
武都头?那个昨日在府门前勒马驻足的男子?
她眼前猛地闪过昨日的画面: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露,他穿着一身藏青短打,腰束玄铁带,手里握着柄朴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翻身下马的动作轻轻晃着。父亲上前与他说话时,他微微躬身,却不卑不亢,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看人的时候坦荡得很,没有半分谄媚。当时她隔着马车的纱帘偷偷看,还被小红打趣“小姐的目光黏在武都头身上啦”,她当时还红着脸拧了小红的胳膊,可心里却记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像后院里那棵长了三十年的老松,风刮不倒,雨打不弯。
可现在,嬷嬷却说他“当街发狂”“撞石狮”“昏死不行”?
这几个词像冰雹似的砸下来,砸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攥紧轿内的楠木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连扶手雕花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都没察觉:“快!快掀开轿帘!我要看看!”
“小姐,使不得啊!”刘嬷嬷连忙上前阻拦,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袖,“夜里风大,您身子弱,再说那场面……怕是污了您的眼。”
“让开!”赵婉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几分急厉,她挣开嬷嬷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轿帘,“我要亲眼看看!”
小红见小姐态度坚决,不敢再耽搁,赶紧上前,双手攥着轿帘的银钩,轻轻一拉——“哗啦”一声,轿帘向两侧展开,一股混杂着尘土、血腥与夜宵摊子油烟味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鬓边的金步摇“叮叮当当”响,那声音在嘈杂的街头显得格外突兀。
赵婉莹探着半个身子往外看,左手紧紧抓着轿檐,指腹都蹭得发烫。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有裹着粗布头巾的妇人,有穿着短打的挑夫,还有几个背着书箱的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惶,踮着脚往县衙方向凑。灯笼的光在人群中晃来晃去,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团团揉皱的墨纸。
终于,她看到了县衙前的那尊石狮子。
那狮子是前任县令请石匠雕的,高三丈有余,青灰色的石面上还留着斧凿的痕迹,平日里看着威严得很,可此刻,狮子的前爪上沾了几片刺目的红——是血。而石狮子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仰面躺着,像一截被狂风劈倒的巨松。
他的头发散在地上,沾了尘土和血污,几缕发丝贴在额角,遮住了大半伤口,可还是能看到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一滴,“啪嗒”一声落在石板上,溅起一小点血花。他身上的藏青短打被扯得歪歪斜斜,前襟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可那胸膛起伏得极慢,像是连呼吸都费了极大的力气。
是他,真的是武松。
赵婉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像要撞开肋骨跳出来。她记得昨日见他时,他的脸颊是健康的古铜色,此刻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只有那几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