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的硬壳,苦里透着暖。
顾父顾母在民主村一共待了六天,日子过得充实又短暂。
离别的那天,他们没让顾从卿往远处送,只说送到镇上就行。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路边的草叶上,顾从卿背着简单的行李,土豆跟在旁边,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可眼神里却藏着不舍。
到了镇上的汽车站,客车已经停在那儿了,司机正忙着检查车况。
顾母转过身,先看向土豆,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了抱,故意板着脸说:“臭小子,我和你爸这就回四九城了,你倒好,脸上一点愁绪都没有,一滴眼泪都不掉,就这么盼着我们走啊?”
土豆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仰起脸,呲牙咧嘴地笑:“哭,我肯定哭!
等你上了车,车一开,我立马就哭,保证哭得震天响。”
顾母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翻了个白眼,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脑袋,语气带着嗔怪又藏着叮嘱:“少跟我贫嘴!
在乡下可得听你哥的话,好好待着,别淘气。
你哥要是写信说你不听话,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知道啦!”土豆连连点头,小手推了推顾母,“妈妈,你和爸爸快上车吧,一会儿车该开了,路上可得注意安全。”
顾从卿这时走上前,分别抱了抱父亲和母亲。
他拍了拍父亲的后背,又轻轻揽了揽母亲的肩膀,声音沉稳:“爸妈,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用了饭就给我写封信,让我放心。”
顾父拍了拍他的胳膊,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也看好土豆”。
顾母眼圈有点红,别过头擦了擦,又叮嘱了几句“按时吃饭”“别太累着”,才和顾父一起上了车。
车窗摇下来,顾母还在朝他们挥手,土豆也跟着使劲挥着手,直到客车缓缓开动,越来越远,他才收回手,偷偷往眼角抹了一下——还真如他说的,车开了,眼泪就下来了。
顾从卿看着弟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
……
土豆蹲在村头的柳树下,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正看一群半大孩子在泥坑里摸泥鳅。
前两日送走爸妈时的那点蔫劲儿早没了,裤脚沾着泥,脸上还蹭了块黑,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顾从卿远远看着,心里直乐——这小子倒是适应得快,才两天就跟村里孩子混熟了。他走过去,一把将土豆薅起来:“玩够了没?”
土豆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赶紧把手里的泥鳅扔回坑:“哥,他们说能摸出黄鳝,可好玩了!”
“好玩也得上学。”顾从卿从屋里拎出个帆布书包,往他脖子上一挂,“我跟校长说好了,你从今天起去上课。”
土豆脸一垮,拽着书包带子耍赖:“我不想上学,我想跟你下地!”
“下地?”顾从卿挑眉,“昨天让你拔草,你把苗当杂草薅了半垄,还好刘叔发现得早。
再不上学,你就得跟着村里孩子去放牛了。”
这话戳中了土豆的软肋——他最看不起放牛娃整天在坡上瞎跑,总说那是“没文化的野小子”。
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顾从卿往村小走。
村小是几间土坯房,窗户糊着纸,门口歪歪扭扭写着“好好学习”四个大字。
校长见他们来,笑着起身:“顾知青,这就是你弟弟?”
“是,麻烦您多照看。”顾从卿把土豆往前推了推,“叫周校长。”
“周校长好。”土豆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周校长摸了摸他的头:“别怕,跟其他娃一起念书,放学我教你们背唐诗。”
教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才五六岁,见来了新伙伴,都好奇地探头看。
土豆被周校长领到最后一排坐下,书包往桌角一塞,眼睛却忍不住瞟向窗外——心里还惦记着泥坑里的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