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煤油灯晃着暖黄的光,顾从卿往灯里添了点油,火苗“噼啪”跳了一下,照亮了一家人的脸。
顾从卿往床沿上坐了坐,看着父母:“爸,妈,土豆信里说要在这儿待到明年夏天,到底是咋回事?”
他还是觉得不踏实,城里好好的,哪有让十岁孩子往乡下待这么久的。
顾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土豆的头发——小家伙正捧着顾从卿买的铁皮青蛙摆弄,听见问话,偷偷抬眼看了看大人。
“真没出事。”顾母拍了拍顾从卿的手,“还不是你这弟弟,打你下乡后,天天念叨想你。
起先跟我们闹,说要来找你,我们没同意,他就去缠你爷爷奶奶。”
顾父在旁边接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爷爷奶奶疼他,被他磨得没办法,就来跟我们说。
说孩子想哥哥是正经事,乡下空气好,让他来待段时间,吃点苦也不是坏事。
我们琢磨着,反正家里也没啥牵挂,就趁这段时间送他来,顺便看看你。”
土豆这才放下铁皮青蛙,凑到顾从清跟前:“哥,我保证不捣乱,我帮你喂鸡、拔草,还能给你讲故事。
爷爷奶奶说了,等我在这儿长壮实了,明年夏天再跟你一起回家。”
他生怕哥哥不同意,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像在表决心。
顾从卿看着弟弟眼里的期待,心里那点疑虑早散了。
他捏了捏土豆的脸蛋:“跟我住可以,但得听我的话,每天得认字,还得跟着我下地学干活,不能偷懒。”
“我听话!”土豆立刻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带了课本,每天都学!”
顾母见儿子松了口,笑着说:“你弟弟皮实,饿不着冻不着就行。
我们在这儿待几天就走,让他跟你作个伴,你也不至于太孤单。”
顾从卿心里一热,眼眶有点发潮。
他一直以为自己把日子过得挺好,可家人这番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盼着身边能有个亲人。
“留下来住几天吧,”他看着父母,“村里风景好,我带你们去河边转转,看看麦子地。”
顾父点点头:“行,住两天,也让你妈放心。”
煤油灯的光静静淌着,照在一家人脸上,暖融融的。
窗外传来虫鸣,屋里是低低的笑语,顾从卿觉得,这土坯房里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
夜色浸在窗纸上,顾父正佝偻着腰,让顾母给他捶背,“哎哟”声时不时从喉咙里滚出来。
“你轻点,骨头都要被你捶断了。”顾父龇着牙,额头上还带着白天干活晒出的红痕。
顾母手上没停,力道却松了些,嘴角撇了撇:“就你娇贵。
想当年在北大荒,你跟着去开荒,一天割两亩地的麦子都不喊累,现在才薅了半亩草,就成这样了?”
顾父转过身,揉着发酸的腰,嘿嘿笑:“那不是年轻嘛,再说这几年在办公室待久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比得上下乡的知青们。”
他瞟了眼顾母,“不过你也没强到哪去,下午往菜畦里栽苗,我瞅着你直起身的时候,腿都打颤了。”
顾母手一顿,眼睛一挑,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声音慢悠悠的:“顾同志,我给你个机会,把刚说的话咽回去。”
土豆正趴在桌子上描红,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被顾母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肩膀却还一耸一耸的。
顾父见状,连忙举起手作投降状:“我说错了,我家老婆子当年可是劳动模范,这点活根本不在话下,是我眼花看错了。”
顾母这才哼了一声,嘴角却偷偷翘起来,转身给顾父倒了杯热水:“行了,知道你俩口子不是干农活的料。
明天别跟着上工了,在家歇着,带土豆去村里转转,看看河边那片柳树林,从卿说风景好。”
顾父接过水杯,暖烘烘的温度顺着掌心漫开:“成,听你的。
让孩子多看看庄稼地,比在城里待着强。”
煤油灯的光落在三人身上,顾父喝水的动作,顾母叠衣服的指尖,还有土豆笔下歪歪扭扭的字,都浸在这慢悠悠的夜色里,带着点烟火气的甜。
白天的累还在骨头缝里藏着,可看着身边的人,倒像是把日子过成了裹着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