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当春夏代表李知安前去探望时,看到的是一个双眼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的苏迪娜。
她的面前,铺满了写满了字的纸张。
有涂改的痕迹,有增补的段落,还有一些模仿着皇庄布局画出的简易图纸。
“公主,您这是……”春夏有些担忧。
“我没事。”苏迪娜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把之前写的策论,全部推翻重写了。”
她将一份重新誊写好的文稿递给春夏。
“请帮我转交给太子妃。”
李知安拿到这份新的策论时,也有些意外。
她展开文稿,仔细阅读起来。
和上一份相比,这一份策论,少了很多空泛的议论和华丽的辞藻,取而代之的是大量详实而具体的内容。
苏迪娜不再仅仅局限于“互市”本身。
她提出,西昭可以向大安出口的,不应该只有牛羊和皮毛。
她根据在皇庄所见的堆肥技术,提出可以在边境地区,组织牧民收集牛羊粪便,进行初步发酵处理后,卖给大安的边民作为肥料。
她还根据仓储和加工的启发,提出可以将西昭盛产的一些瓜果制成干果,将多余的奶水制成奶酪,这样不仅便于运输和保存,更能大大提升其价值。
甚至,她还画出了一个简易的交易市场规划图,将活畜交易区、皮毛制品区、农产品加工区都做了明确的划分,以防止疫病传播和交叉污染。
这份策论,已经不再是一份纸上谈兵的计划,而是一份具备了极强可操作性的商业方案。
李知安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苏迪娜的天赋和学习能力,远超她的预期。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的窗口。
而京郊皇庄之行,恰好就打开了这扇窗。
当晚,李知安再次召见了苏迪娜。
“你的策论,我看了。”李知安将文稿放在桌上,“写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肯定的苏迪娜,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喜悦。
“不过,”李知安话锋一转,“你只看到了生产和加工,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
“还请太子妃指教。”苏迪娜立刻正色道。
李知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春夏抱来了一摞账本。
“这是我名下一间小布庄去年的账目,你看看。”
苏迪娜疑惑地接过账本,翻了开来。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数字和条目。
“……三月初七,入上等云锦二十匹,每匹十二两,共计二百四十两……”
“……三月初九,出细棉布五十匹,售于城南张记,得银一百两……”
她看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
李知安拿起其中一本,指着上面的条目解释道:“你看,这一笔是‘入’,也就是成本。那一笔是‘出’,也就是销售。两者相减,得出的才是‘利’。”
“但‘利’,又分为‘毛利’和‘纯利’。除去布料本身的成本,你还要计算店铺的租金、伙计的工钱、运输的损耗、官府的税金……将这些全部刨除之后,剩下的,才是你真正赚到的钱。”
李知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钥匙,为苏迪娜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她忽然明白了李知安的意思。
贸易,不仅仅是简单的以物易物。
账本里那些枯燥的数字,代表着货物的流转,资金的进出,以及……利益的分配。
一个国家,就像一个巨大的商行。
想要富强,不仅要会生产,更要会算账。
“我明白了。”苏迪娜的呼吸有些急促,“太子妃是想告诉我,商业的本质,是计算和流通。”
“不止。”李知安看着她,神情严肃,“账本里,藏着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人心,有规则,甚至有千军万马。”
“一个精明的商人,能从一本小小的账册里,看出一地的经济荣枯,百姓的消费喜好,甚至官府的政策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