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的气味随着碳火烧灼的暖意飘过来,带着甜美的琥珀香和微微湿润的木质香气,这世间唯有帝王能享用的顶级香料,此时却让梅瑾萱感觉到窒息——
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无知无觉间一圈一圈缠住她的脖子。
平日里只有微微的桎梏感,但不多,也不会让人太过难受,可当鱼线另一端的人需要取用时,就会狠狠拉紧,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梅瑾萱轻启唇瓣,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说:
“陛下想要的是什么?陛下想要的真的是朝野清明,政通人和吗?”
这几近赤裸的语句,让李惑迸现出几分差异,好看的眉眼挑起。
梅瑾萱低头笑了,她的笑可以说是恶毒的:“农门状元?能有多少。
如今南平在户之人近万万,距开国,状元不过四十之数,里面出自贫远山坳的有几人?
“更别说,考中了状元一般不外放,要么进翰林修书,要么去东宫讲学,都是清贵地方苦熬资历,但最后真的都能入阁为相吗?”
梅瑾萱抬眼,一双眸子如山间磷火,藏了怨怒的倔强。
“世家门阀经唐末清洗已所剩无几。
笔墨贵如油,书籍值千金,更是断了大多数穷苦人家的读书路。
如今这世上的读书人,飞蛾扑火般投向科举考场的人,更多的不还是富家乡绅,落魄士族,官宦之后嘛!
可与天下万户相比,这些人,也还是少数。”
梅瑾萱看着李惑那双状如桃花,看似柔情荡荡,其实冷漠非常的眼睛,一字一句,万般恳切地说:
“陛下,天下人家谁能保证一定不生女儿的?走卒贩夫,需要女儿帮忙打理家务,照顾弟妹;勋爵富豪,需要女儿连接姻亲,交好党势。
女儿是亲缘,但女儿也是与每一户利益息息相关的所有品,是父亲、兄弟甚至未来丈夫的身家财产。
陛下何必为了小众之利,损害大众之利呢?”
说到这,梅瑾萱沉吟片刻:
“不对,应该说,陛下应该为了保护大众之利,而对那些小众,严惩不贷。
如此何愁家国不稳,万民不颂呢?”
嗒!
是李惑端起茶盏又放下的声音。
他喝了口茶,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
而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这静默长到梅瑾萱几乎站不住,攥紧的手掌微微颤抖,如同她紧缩的心脏。
终于在这漫长的拉锯和对峙中,李惑说话了——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
那双如水的眸子抬起,丝丝缕缕纠缠,想要把眼前人溺死其中。
见梅瑾萱不说话,他轻叹一声:
“姐姐,你知道的,其实只要你相求,我从来都是心软……”
梅瑾萱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软下声音:
“陛下,我求您……”
冰凉的指节触上她的脸,轻柔又缠绵地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刮了刮,像是把玩一枚玉件儿。
李惑淡色的唇勾起,笑道:
“行了,别垮着脸了。
既然姐姐都开口了,朕一定严惩。
就按你说的,黄家母子斩示众,同村人杖三十,里长徒三年。
严查当地县官,若真有包庇之嫌,抄家流放,给天下万民以示警。”
梅瑾萱俯行礼:“陛下英明。”
走出宣政殿的那一刻,梅瑾萱脸上顺从恭谨的笑意瞬间消失,走下门前的汉白玉台阶,她回头凝望,眼里只剩下厌恶和愤怒。
身旁的素晴轻声叫她,她这才回头,大步朝前而去。
“娘娘,只要能把实事办了,就已经很好了。”
素晴小步跟在她身后,劝慰她。
梅瑾萱倏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室外冰冷的空气。
这冬月的空气似乎飘着冰刺,只一口就让她血液冻结,从口鼻到胸肺刺痛一片。
但这也让她冷静下来。
是啊,只要把自己想要的办成了,不就应该是最开心的吗?
为什么她现在却觉得这样憋闷无力,就像是一块又馊又臭的糟烂布团堵在她的嗓子里,吞又吞不进去,吐又吐不出来。
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