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彻夜未眠。
那张定格在手机屏幕上的影像,如同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了她的视网膜。
她尝试了十七次,试图在空白画稿上重现那个瞬间——燃烧的镜面倒映出五条悟的身影,背景是摇摇欲坠的建筑残骸。
然而每一次,当笔尖即将触及纸面,那股浑然天成的构图张力便会像掌中细沙般流逝,留下的只是拙劣的模仿。
她的手能复制线条,却无法复刻那份源自未来的“真实感”
。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当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中回溯那惊鸿一瞥时,耳畔总会响起一阵极轻、极细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来自深海,又像是金属摩擦,既不属于她记忆中宿傩的任何一种声线,更不具备丝毫人类的情感。
它是一种纯粹的、因“存在”
而出的回响。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固化,最终变为冰冷的确认:某些预知碎片,在通过她的画笔被转录到现实媒介之后,已经完成了某种“二次生成”
。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预言,而是拥有了独立意志的信息生命体,脱离了她这位“母亲”
的原始意图,开始自行演化。
它们在网络中,在屏幕上,在每一个看到它们的人眼中,进行着悄无声息的繁殖。
佐藤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几乎从不离身的录音笔,按下录音键。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稳定,像是对着一个看不见的盟友立下誓言:“如果我的画开始自己讲故事,那我就得学会听懂它们的方言。”
与此同时,在东京郊外一座废弃的私人美术馆地下室,荒垣正站在他精心重建的“共鸣厅”
中央。
这里阴冷潮湿,墙壁上贴满了从佐藤公寓搜刮来的、被撕碎后又重新拼接起来的残页,形成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拼贴画。
厅堂正中,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古董穿衣镜。
镜框并非木质或金属,而是一种暗沉的、混杂着无数细微纤维的树脂。
那些纤维,正是从荒垣秘密盗取的部分佐藤原稿中,用特殊溶剂提取出来的。
“开始。”
他冷冷地命令道。
两名黑衣手下将三本崭新的、市面上热销的漫画投入角落里一个特制的焚化炉。
火焰升腾,纸张迅化为灰烬。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收集起这些灰烬,将其溶于一碗清水中,搅拌成浑浊的墨汁。
荒垣接过一只狼毫笔,蘸满灰烬之水,开始在巨大的镜面上书写扭曲的符文。
他动作缓慢而虔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些“诱饵漫画”
承载着大众的想象力与情感,它们的灰烬,是开启通往“集体无意识”
大门的钥匙。
当最后一笔符文落下,整面镜子骤然出一层浓稠如血的光晕。
镜面波动起来,像一池被投入石子的血水。
荒垣期待地望向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脸。
镜中浮现的,是佐藤的背影。
她正站在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堆前,亲手将一摞摞画稿投入火焰。
而她身后,那座本该是东京象征的铁塔,正从中断裂,带着漫天烟尘轰然崩塌。
“不!
不应该是这样!”
荒垣从未见过这个场景,这与他所追求的“倒影”
截然不同。
他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攥紧拳头狠狠砸向镜面。
镜子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布满镜面。
然而,从那些漆黑的裂痕中,竟爬出无数条纤细的红色丝线,它们像有生命的藤蔓,闪电般缠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刺骨。
剧痛让荒垣瞬间清醒。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与惊恐,死死盯着那些几乎要勒进血肉的红线,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他喃喃自语:“这不是错误……这是启示。
她看到的还不够,必须让她亲眼见证完整的倒影,她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使命。”
高专,资料室顶层。
五条悟单手撑着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脚下如星海般璀璨的城市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