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像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深渊回响。
“‘母炁’……”声音里似乎有字,似乎在呼唤。
楚衍握紧剑柄,眼中寒光闪烁。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幻听。那是“息”本身,在说话。
——
那一声“母炁”的呢喃,在雪原深处荡开。
楚衍身后的火师齐齐跪地,他们的炁纹在寒夜中亮得刺眼,如同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空气骤然变得黏稠,呼吸都带着炙气的灼痛。
楚衍目光不离那片裂开的地表。冰层正在崩塌,岩石翻卷,赤色的光芒一寸寸溢出。那是一种与火不同的光,不躁不烈,却带着生机的脉动。
风似乎也被那光感染,呼啸中带着低沉的鼓点。雪雾翻滚,天幕被映得一片赤红。
楚衍的手在发抖。
他不确定是寒,还是那股来自地底的“回应”。他有一种极其清晰的错觉——那光在“看”他。
在那无边的光中,仿佛有某种意识正缓缓浮现。
那是一道模糊的影,形如人,却又非人。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燃烧的轮廓。赤光如衣,风为息,炁成骨。
“母炁……”火师的声音已带哭腔,他们中有人开始念起古祷辞——那是太初息典中对大地本源的祭文,已有千年无人诵。
“息乃生也,火乃心也。愿地不灭,愿火长燃——”
楚衍止住他们,声音冷冽:“闭嘴。”
他望着那影,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惊惧、敬畏、又有几分莫名的悲凉。
“你要什么?”他低声问。
那影没有答,只缓缓抬手。
瞬息之间,大地震动。数十里外的雪山轰然塌陷,冰川破裂成无数碎片,化作炽白的蒸汽。地面迸出无数细线般的红光,像是血脉在伸展。
“息在移。”副尉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楚衍的心跳也在那刻失了节奏。他猛然明白,这不是一次单纯的“苏醒”。那股炁在“迁徙”。
它在离开原处,朝着更深的地底流去。
那是——往南。
——
京中,宁凡立于息图前,掌心覆在炁脉卷上。
他闭上眼,能清晰感到那股流动。
炁流如河,从北荒的裂口蜿蜒南下,穿越厚厚的地层,直指——青州。
尘妤面色一白,喃喃:“它在追什么?”
宁凡的声音低沉:“不是追……是寻。”
尘妤看他,眼底闪过惊意。
“寻什么?”
宁凡没有答。只是缓缓睁开眼,那双眸中倒映着整幅炁图的光。
他已猜到。
那炁,不是无意识的流动,而是在寻找一个“宿主”。
一个能承载它的“息心”。
——
北荒雪原的地动愈发剧烈,裂纹蜿蜒如龙。楚衍带人撤到高坡,回望那片沸腾的雪原。
火光吞噬了天穹。
地面浮起一阵阵低鸣,那声音已不像呼吸,而是——心跳。
他忽然想起很久前宁凡说过的话:“火,不是用来烧的,而是用来记的。”
那时他不解,如今却忽然懂了。
这片地,这股炁,也在“记”。
它记着那些沉入地下的骨,记着血,记着那场早被遗忘的祭。
那是“母炁”最古老的记忆。
——
雪停了。
天际泛起一抹灰金。那不是黎明,而是光被火雾反射的幻象。楚衍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赤红如血。
火师们依旧跪着,身上炁光微弱如萤。楚衍回头,看见每一张脸都被烧得通红,像是被炙烤在火炉前。
他沉默良久,终于拔剑插地。
“封阵无效。撤。”
副尉惊愕:“那北境——”
“北境若守不住,就让它自燃。”楚衍的声音冷到极点,“火起时,我等皆灰。”
他转身离去,步伐极慢。风吹过盔甲的缝隙,发出金属与寒气交织的声响。
背后,那裂开的地表忽然喷出一柱火焰。
那火并非赤红,而是深金。光线照在楚衍的背影上,拉出极长的影子。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极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