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卷过街角,把昨夜的紧张悄然掩住。
但在屋檐之上,却已多了几道轻灵的黑影,负弩而伏,衣色与瓦面浑然一色,连一丝光影都未露出。
他们的眼,死死盯着人群,连最细微的可疑,都不会放过。
酒肆之中,几名青衫客对饮,笑声爽朗,话语间偶尔提及北境战事,仿佛只是寻常文士的议论。
但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他们袖口绣着极细的暗纹,指尖却带着刀茧。
这些,都是庄奎安排在市井中的眼线,言笑间,目光已扫过每一名陌生面孔。
——
洛陵东城门外,一队商旅缓缓进城,牛车辚辚,车上堆满布匹、药材,随风卷起淡淡药香。
守城军士照例盘查,口气比昨日缓和,甚至带了一丝漫不经心。
然而,就在那几句闲谈的空隙里,距城门二十步之外,一名披甲军士缓缓立定,眼神冷厉,指间轻轻扣在刀柄上。
再远处,几名骑士分散在人群之外,衣袍宽大,暗藏弩矢,宛如潜伏在雾中的利刃,静静俯视着整条大道。
这一切,看似随意,实则森冷至极。
内紧外松——庄奎一语中的,如今已化作洛陵城中每一寸空气里的杀机。
——
许府之内,晨光透过廊下珠帘,斑驳落地,映得青石板泛起细碎的光影。
许居正负手立在长廊之端,目光透过帷幕,遥望城楼,眉宇间压着一抹暗暗的沉色,却带着一丝极轻的舒缓。
“庄公之策,已行。”
他的嗓音极低,却沉得像铁块,落在心头,溅起一阵冷意。
霍纲立在一侧,负手而立,神情不再冷硬,眼底那抹深意,像暗流在石下缓缓流淌,带着锋芒,却也带着一种隐隐的信服。
魏瑞缓缓抬眼,目光掠过远方的雾霭,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角一弯,嗓音淡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此人……不像传闻中那般粗莽。”
郭仪微笑不语,只抬手拢了拢袖口,指尖轻扣在玉案之上,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像暗中刀锋轻轻摩挲鞘口,冷光未露,却锋芒毕现。
许居正回首,眸色沉如积霜,缓缓落声:“洛陵已按策布防。”
他顿了顿,指尖轻扣案沿,声音低得像压在井底:“只是……不知,此局能瞒多久。”
霍纲神情一凝,眼底掠过一抹冷光,缓声道:“但愿那些人,永远看不破。”
魏瑞抿唇未语,眉峰却沉得仿佛刀刃,紧紧压住心头那缕不安。
郭仪微微俯首,手指在袖中一紧,眸底暗意如潮,却终究没有吐出一字。
檐铃颤响,风声卷帷,炉火轻爆,火星映在几人眉目,像压在心底的一线寒光,忽明忽暗,却始终未散。
……
厅堂静坐,檐下的风卷过帷幕,卷起一线低沉的沙响,仿佛在暗暗提醒,这夜并不平静。
王擎重负手立于案前,面色凝沉,眉宇间隐隐压下一层阴影。烛火映在他鬓角,几缕白发清晰可见,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添一分冷厉。
案上酒壶温着,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酒香,却驱不散堂中那股无声的紧张。
王斌缓缓走入,脚步沉稳,眼底却藏不住躁动。
“父亲,这几日,你寝食皆少。”
他低声道,语调含着几分压抑的急意,“举事……就要近在眼前了吧?”
王擎重转眸,目光深沉,缓缓落在儿子身上,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声音低缓,却像石块坠入井底,沉闷至极。
“是,该到了该走这一步的时候了。”
话音一落,堂中那股压抑,瞬间重了几分。
王擎重缓缓抬手,执壶,注酒,清声入盏,琥珀之液在灯下泛着微光,宛若暗潮翻涌。
他将一盏递至王斌面前,唇角勾出一抹淡而冷的弧度。
“斌儿。”
“此杯之后——再无回头。”
王斌双眉一凝,指尖微颤,却终究缓缓接过。目光沉似铁,呼吸急促,心口却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