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军营内。
说到这儿,庄奎终于抬头,看向徐学忠,眼中却已没了醉意,只有沉静:
“朝廷这局,他自己都还未坐稳,我又如何能去添乱?”
“也许哪天真用得上我,我再出山便是。”
“若永远用不上……”他声音轻了,“我也认了。”
“人一生,图什么?能干该干的事,能保清白良心,能死而无愧……足矣。”
他举盏,朝自己默默敬了一杯。
“至于那点封赏、那点期待,咱们别想了。”
“将军封我,不封我,也不耽误我练兵。”
“陛下赏我,不赏我,也不耽误我敬他一杯。”
徐学忠听得眼眶通红,咬牙想劝,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将军这番话不是愤怒,不是怨怼,而是真正地,看透了,看轻了,看淡了。
这一晚的酒,终于将那份十年未动的期盼,灌得彻底熄灭。
帐外,风声吹响,旌旗哗然。
庄奎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脚步沉稳如昔。
他忽然回头,语气已是恢复了那般不容置喙的威严:
“别告诉他们这些。”
“他们心里还信着我、盼着我,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失望。”
“再说了——”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我还没死呢。”
说完,庄奎掀开帐帘,走入夜色之中。
徐学忠望着那道身影,心头沉沉,只觉鼻中酸意更甚。
“将军……”他低声唤了一句,却无人回应。
帐外,冷风凛冽,吹动旌旗猎猎,一如多年前战场上的鼓角连声。
那是将军未灭的军心。
也是他早已放下的念想。
——但愿朝中那个少年天子,也能记得临州这位仍披甲执戟的亲兵。
也愿有朝一日,那一纸诏书,不再来得太晚。
另外一边。
许府之内,灯火通明。
暮色未尽,朝阳方斜,金銮殿上方散百官,京中政要却纷纷转道许府。
此刻堂中已聚集十余人,皆是朝中宿老与清望之臣,其中不乏翰林大学士、礼部主官、国子监祭酒数人。
案上摆列的,正是那五本科举纲目中的第一册——《国学总纲》。
许居正高坐主位,捋须不语。
霍纲斜倚榻边,一手执书,一手持盏,神情颇显悠然。
李安石倚案而坐,眉头微蹙,右手缓缓翻动书页。
郭仪、魏瑞亦在其中,神色皆显凝重。
而这本《国学总纲》,正静静摊在他们面前,纸页新润、字迹工整,封面上“国学”二字龙飞凤舞,端庄古雅,乃是天子御笔亲书。
“依陛下所言,《国学》一科,应承接旧时经义之风,”许居正望着案上书册,沉声道,“四书五经为主,旁及诸子,按理说,此纲最不必革新。”
“然此书为陛下一人所编,五年之功,一人而五科……难免挂一漏万。”霍纲轻抿酒盏,语中含笑,却不乏试探,“我总觉其中,怕要错漏处处。”
李安石翻阅片刻,神色也未舒展,低声道:“此书纲目编列虽详,但若问是否深究义理、典章准确,仍需细加研读。”
“不错。”许居正点头,“先看再说。”
一语落下,众人纷纷摊卷,各取所需,安坐案前,分列两案而坐,展开对这本《国学总纲》的初次研读。
起初,众人皆未多言。
第一页为《大衍论序》,其篇幅虽短,文理却极清,开宗明义,言明科举设“国学”之意,乃为“端士道之始,正心术之本”。
诸如“士不明义理,何以为礼?士不识仁恕,何以牧民?”等语句,既引前贤遗训,又切今时之弊,文风庄雅而不失锋锐,一开篇便极具风骨。
霍纲挑眉一看,只觉这“序文”与他过往见的那些讲章大异其趣。
常见那些书,开口便是“奉圣训以明纲常”,要么就是空引“中仁正义”,说一通无用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