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帝王,在朝堂之上,自揭旧日派系之属,不管动机为何,在郭仪这样一位老臣眼中,都是极为不妥的事。
“明君当为天下而立,而非私门而立。”
“若陛下今日为一将一言,便自陈党羽,将此人护下——那明日、后日,又当如何自处?”
郭仪很清楚蒙尚元是怎样的人。
他见过这位旧日禁军大统领在雪夜里只身夜巡,也听闻他在陛下初至东都之际,暗中护驾、屡立微功。
论忠心,蒙尚元无人可疑;
论军功,他也实属可敬。
可偏偏,今日之事,是他动手在前,错在不争的明面上。
“陛下若今日也护得住他,便难保朝臣之心不动摇,朝纲之正不撼动。”
郭仪眉头紧锁,一只手在袖中缓缓握紧。
他在等,等陛下自己明断,不必他多言。
可随着时间流逝,萧宁却依旧未曾开口,而朝堂上的气氛却已渐渐向“护私”“徇情”的质疑氛围倾斜。
更令他心惊的是,许居正、霍纲已然出列,连魏瑞也都站了出来。
他身为三朝老臣,此刻若再袖手旁观,外人怎看?清流怎看?朝堂又该怎看?
他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罢了……陛下如今已非昔日王府少年。今日虽是错踏一步,也该有我等辅弼之臣规谏一言。”
“蒙尚元忠心我不否定,但忠心不等于正理。”
“我这一跪,不是为立新党之威,也不是为压旧将之勇,只是……为护那一点陛下自己尚未察觉的‘王者之衡’。”
他睁开眼,目光清明如镜,虽老迈却并不浑浊。
一瞬之后,那道披着朝章的大红身影终于从清流之列迈步而出。
他的脚步不快,却极稳。
大殿之中,无人察觉那片低潮间的一道涟漪正从他脚下荡开。
他要说话了。
那道披着大红朝章的身影,自清流右列缓缓踱步而出,在一片肃然无声之中,于百官之前,深深一揖。
“臣,恳请陛下慎断此事。”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些许年迈后的清哑,但其言一出,却胜过鼓钟,立刻令全殿目光再度凝聚。
萧宁看向他。
那张老迈却精神未衰的面孔,依旧带着熟悉的儒雅之色,眉心不见戾气,只见忧虑。
“陛下。”郭仪语气平缓,低头肃容,“臣知陛下素来明理,有恩必报,是当世难得之君。”
“臣等清流之士,于今朝能得圣眷,于乱局中暂保一寸纲纪,全赖陛下信任与裁断。”
“臣亦知,蒙尚元旧日确有忠心,早年为陛下南来之路,私调禁军、夜巡长街,不顾身家性命,实为可敬。”
他说到此处,抬头看了看站在殿中的蒙尚元,那眼神并无敌意,反而是叹息。
“然——”他语锋一转,“若因其旧功,便可纵容其失手打上官、动私于禁地,臣恐,此例一开,宫禁再无尊严。”
“臣不敢多言,只愿陛下莫因小失大,不可使公道毁于一时之私。”
萧宁眉微动,却仍未作声。
这一刻,百官望着御座之上那位少年的天子,面色愈发凝重。
王擎重等人早在暗中传目,清流居然也出手了。
许居正、霍纲、魏瑞,如今连郭仪都站了出来——朝堂上,竟无一人为蒙尚元开口求情!
这一局,似已成定局。
只要陛下顺水推舟,一句“依法而论”,便能将蒙尚元贬官、甚至驱逐军中,从此清除这枚危险的旧部棋子。
众人等待天子的反应,太和殿之中,再度陷入寂静。
可就在此时,殿中那道甲胄未卸的将影,再度出列,单膝而跪,叩首如山。
“臣,蒙尚元,再次恳请陛下治罪!”
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字字如雷。
他没有哭诉、没有辩解,更无任何不甘。只是拱手叩首,声音之中带着坦然与悲凉。
“臣动手于宫禁,扰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