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相虽风格古拙,但三朝任政,未尝有私。臣不敢妄论国政之得失,惟愿陛下施以仁政,不失公义。”
“臣等朝臣,虽皆凡人,但所思所求,皆为百姓,皆为社稷。若一朝之中,相位可轻弃,诏令可骤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与痛惜:
“……那我大尧,岂非无根之树?”
此言一出,群臣皆变色。
一位无党无派之人,居然也站了出来。
这等“墙头之人”的动摇,往往比党争更具震撼之力。
萧宁依旧不语,只是在高座之上,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他似乎已看透一切喧嚣。
似乎这一切情绪的爆发,都在他意料之中。
清流跪满朝堂。
新党得意非常。
而他,端坐于金阶之上,负手而立,未动半分。
这是一场静默的对峙。
也是,一场即将彻底撕裂朝堂的分水之断。
许居正之罢——是否就此为终局?
清流之意,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未言,可天下已动。
而他,只差一句落子。
便可定局。
——这朝堂之变,山雨欲来,仍在悬峰之间。
太和殿内,众清流跪伏在丹墀之下,语声哀恳,字字血泪。
郭仪额头紧贴金砖,已然声嘶力竭:
“陛下!许中相若被罢去,中枢必失一臂!此局再无平衡,陛下可曾思量再三?”
霍纲亦声调顿挫,几近哀求:
“臣知陛下志在改革,但陛下若弃守成之臣而纳进谄佞之辈,只怕将来欲悔……难矣!”
殿中肃然。
众清流犹如一道残破的堤坝,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却仍以身遮浪,死守最后一线希望。
此刻,一道拱手的身影缓缓迈上前一步。
是郭仪的侄子,年轻御史郭清。
他虽为清流中人,却鲜少言语,素以冷静着称。
可如今,眼见事势倾颓,连他也不能再默然旁观。
“臣斗胆恳请陛下——”
“许中相,忠贞无二,历三朝无过,如今忽遭罢黜,实非朝纲之福。”
“臣不敢妄评圣断,但若陛下此刻止步,朝野必以陛下为仁君;若陛下执意……则恐民心不安。”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整个太和殿一时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那高台之上,落在那张自始至终未曾起伏过的面孔上。
萧宁缓缓站起。
玄黑龙纹朝服在金光下静静垂落。
他负手而立,眉目平淡,眼中却似藏着一整个冰封天地的深寒。
他看着下方跪伏的一众清流官员,目光从郭仪、霍纲、许居正一一掠过。
没有愤怒,没有动情。
只是——冷静,坚定。
良久,他终于开口:
“诸位的忠言,朕听在耳里。”
“但朝政之事,需断于情,成于理。”
“许中相之去,朕并非因一言定夺。”
“而是经多时考量,审诸势局之后,做出的决断。”
他顿了顿,语气沉如山岳:
“朕意已决。”
“便不会再更改。”
此言一出,如雷贯耳!
跪伏于前的清流诸臣,齐齐一震,神色间尽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郭仪额上青筋毕现,身躯微颤,嘴唇却一时间难以张口。
霍纲闭上双眼,长叹一声,额头再度叩地。
边孟广双拳紧握,指节发白,重重一跪,却再未言语。
许居正站在原地,神情依旧淡然。
只是眼角那道深纹,仿佛在瞬间,深得如沟壑。
他没有作声,没有动作,只是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