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骨瓷盏与跨世茶
腊八这天,梧桐巷飘着碎雪,张奶奶在明远先生的木箱底层翻出个骨瓷盏——白瓷薄得像蝉翼,盏底描着朵极小的茉莉,是他1965年从景德镇托人带的,说“阿月爱喝槐花茶,得用这盏才衬得起”。当年她总嫌这盏太娇贵,怕碰碎,如今拿在手里,指尖竟能透过瓷壁,摸到里面藏着的细小纹路,像谁用针在胎土里刻了字。
“该泡壶新茶了。”她往壶里投了把今年的槐花粉,沸水冲下去的刹那,骨瓷盏突然“嗡”地一声轻颤,盏底的茉莉竟浮了起来,在水面打着转,花瓣上渗出些金色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阿梨刚把茶倒进盏里,就见水面上的茉莉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白气,在盏口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明远先生坐在竹椅上,手里也捧着个一模一样的骨瓷盏,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罐槐花茶,正是张奶奶此刻用的牌子。
“是高雄的明家老宅!”阿梨指着人影身后的窗棂,那里爬着茉莉藤,开得比梧桐巷的还盛,“爷爷也在喝茶!”
张奶奶的手一抖,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个小小的圆。盏口的人影突然抬头,对着她笑,嘴里的茶沫子沾在嘴角,像当年他喝急了的模样:“阿月,这茶烫嘴,你慢点喝。”
是1965年的冬天,他在信里说“托人带的茶盏收到了吗?我在高雄买了同款,每天这个时辰泡茶,就当跟你对饮”。当时她回信骂他“浪费钱”,却每天卯时准时泡茶,对着空对面的藤椅说“今天的茶涩了点,你那边的怎么样”。
骨瓷盏突然变烫,烫得张奶奶差点脱手。她低头一看,盏底的茉莉纹路里浮出行字,是明远的笔迹:“茶盏对饮时,魂魄可相认。”字迹刚浮现,对面藤椅上的空茶杯突然自己倾斜,往骨瓷盏里倒了些透明的液体,盏里的茶水瞬间涨了半分,茶香浓得化不开,混着淡淡的海风咸,像高雄港的浪沫子落在了茶里。
“他在给我续茶……”张奶奶的眼泪滴进盏里,与茶水融在一起,水面上的白气突然变得浓稠,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穿着她给缝的蓝布衫,袖口磨破了边,正是1968年她寄去高雄的那件。他手里的骨瓷盏突然倾斜,茶水顺着白气流过来,在张奶奶的盏里积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浮着枚银戒指,戒面是朵茉莉,与她无名指上的那只严丝合缝。
“是对戒!”阿梨惊叫,眼看着银戒指从漩涡里浮起来,落在张奶奶的掌心,戒圈内侧刻着行小字:“1965.冬,与阿月共饮于海峡两岸。”
盏口的人影举起茶杯,对着张奶奶遥遥一敬,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张奶奶也举起盏,两只骨瓷盏在白气中轻轻相碰,发出“叮”的脆响,像两滴露珠撞在了一起。响声未落,人影突然开始消散,白气化作无数茉莉花瓣,落在张奶奶的发间、肩头,每片花瓣上都沾着点茶渍,像他当年不小心溅在她布衫上的那样。
“明远!”她对着空藤椅喊,声音混着茶香飘出去,窗外的雪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对面的藤椅上,映出个淡淡的影子,手里捧着个无形的茶杯,像还在慢慢品茶。
张奶奶把骨瓷盏里的茶一饮而尽,茶水烫得喉咙发疼,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甜,像掺了蜜。放下盏时,发现盏底的茉莉纹路上,多了个小小的牙印,正是她年轻时喝茶急了,咬在盏沿上的痕迹——当年明远总笑她“跟小狗似的,喝茶都要留记号”。
“你看,我留的记号还在呢。”她对着空藤椅轻声说,指尖抚过那个牙印,那里竟慢慢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