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是一整排崭新的青砖院落。青灰色的砖墙在冬日略显暗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厚重坚实。院墙砌得极高,整齐划一,高高的屋脊上覆盖着稀疏的积雪。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升腾着袅袅炊烟,笔直地飘向天空,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
周叔的目光在眼前崭新坚固的院墙、远处沉寂的冰湖以及背后苍茫的山峦之间缓缓游移。一种复杂的滋味在心中弥漫开来。有欣慰——欣慰于当年他们狼狈不堪却满怀希望的人,终于在白月湾深深扎下了根,开枝散叶,过上了安稳富足的日子;有怀念——怀念那逝去的、与隔壁言秋心心相印的岁月。如今他回来了,可言秋为了他,却永远留在了沂州山间那座孤坟里。
“他周叔,你闻到了吧?现在新村家家户户炒菜,那都是油香味儿,舍得放油了!”水生娘的话打断了周叔的思绪。
周叔脸上露出笑容:“是啊,谢嫂子,闻到了。如今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当年逃荒路上,哪敢想能有今天这样的好光景。”
小桃牵着昊良上前道:“周叔,外面冷,赶紧家去吧。”周叔点点头,怀里的泽祺还小,可不能冻着。“好,回家。”
周叔抱着泽祺,走进了阔别多年的家门。院子极大,前院宽敞,青石板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正房高大轩敞,廊柱朱漆,窗明几净。屋内的陈设简洁大气,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显然是景宇的手笔。火炕烧得极旺,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好,真好……” 周叔环顾四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慰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景宇扶着父亲在炕沿坐下。敏月亲自端来热茶和点心:“父亲,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歇口气。晚膳一会儿就好。”
小桃和水生安顿好自家老小后,也过来看望周叔。小桃看着宽敞明亮的屋子,笑道:“周叔,您看这院子多好!景宇不愧是读书人,布置得雅致又实用。”
周叔笑着点头,拍拍景宇的手:“书院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景宇明白父亲的意思,忙道:“爹爹放心。年节放假,学生们都回家了。几位留守的先生和杂役我都安排妥帖,边境府邸那边也派了得力管事照应,不会有事的。您就在家安心养着,什么都别操心。”
周叔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处角落,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家”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里。他抱着泽祺,感受着孙儿身上传来的热乎劲儿,听着屋外隐约传来水生娘逗弄昊昀的笑声,还有敏月低声吩咐仆役的声音,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安宁,渐渐包裹了他疲惫的身心。只是,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依旧空落落的。
第二天的年夜饭很是丰盛。周叔家正厅里摆开了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才勉强放下所有的菜肴。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鱼,鱼是桂枝公爹特意送来的、色泽红亮诱人,还有酥烂脱骨的炖羊肉、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各色精致的点心……满满当当,香气四溢。周叔被奉在上首,水生、景宇左右相陪,水生娘、小桃、敏月、婉宁、昊良围坐,很是热闹。
景宇率先起身,恭敬地为父亲斟满一杯温热的黄酒:“爹爹,儿子敬您!愿您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周叔端起酒杯,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儿子,再看看壮实的孙儿和满桌的亲人,心中百感交集。他举杯,声音微哑:“好,好。愿我儿诸事顺遂,孙儿平安康健,也祝谢嫂子你们一家日子越过越红火!” 说罢,仰头饮尽。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