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祖母一听,忙道:“那敢情好!里正,我家孙女秀春明年九月出嫁,婆家来送聘礼时,我家想请您去陪亲家,您到时也能穿上不?”
众人都不出声,等着里正表态。里正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周大人送我狼皮大氅,是他念旧情,人好。我有这么件衣服,也是替咱们白月湾村撑脸面。以后村里姑娘出嫁,只要不是三伏天,我都穿上!让嫁出去的姑娘有底气、有靠山,婆家不敢轻易磋磨。让她们婆家人知道,周大人不嫌弃咱们,记得咱们,有事能帮咱们。周大人一回来就请大家初三去吃饭,也是为了给初二你们回娘家的人撑脸面,让娘家人知道初三要去巡抚大人家吃席。不过,我把丑话说前头,周大人、谢大人回回给咱们脸面,大家出门在外,绝不能给两位大人惹事,知道不?”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里正挥挥手:“都回吧,我穿这大氅冻不着,你们别冻着了。”
众人这才散去。大河抹着冻出来的鼻涕问:“曾祖父,您说除了夏天都能穿,那以后村里嫁女娶亲您不都得穿?谁家夏天办喜事啊?剩菜都放不住。曾祖父,您这一年可威风了!等您百年以后……这狼皮大氅能留给我祖父不?祖父再给我爹,我爹再留给我……” 话没说完,狗蛋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偷偷瞄了眼祖父,低声骂道:“没规矩!” 这话哪能当面问?真是傻儿子。
周叔的马车刚爬上通往新村的坡道,远远便看见景宇已带着妻儿和昊良等在门口了。
“爹爹!” 景宇急切地撩起车帘,看到父亲气色尚可,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水生、景宇,快扶我下车,我要好好看看白月湾。”周叔道。
敏月抱着孩子上前行礼。泽祺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毫不怕生地打量着周叔。
周叔慈爱地接过泽祺抱着,高兴道:“才几个月不见,就长这么大了!”怀中小人儿的温暖瞬间填满了他的心。他掂了掂分量,笑道:“重了!我们祺儿长高了,也更结实了!”
“爹爹!” 景宇声音有些发紧,快步上前伸手想接过泽祺,“您慢点,让我来抱。” 他的目光迅速在父亲脸上逡巡,虽然气色比在沂州病倒时好了不少,但那清瘦的面颊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依旧让他心头一揪。父亲的白发,似乎又添了许多。
“不碍事,让我多抱抱我的乖孙。” 周叔坚持抱着泽祺,又看向敏月,温和道:“儿媳,辛苦你了,提前回来张罗。”
敏月忙福了一礼:“父亲言重了,这都是儿媳分内之事。您一路劳顿,快进屋暖和暖和,屋子都收拾妥了,炕也烧得热热的。” 她目光扫过下车的水生和小桃一家,笑着上前见礼:“谢婶子、小桃姐,水生哥,婉宁,一路辛苦了!”
水生娘凑过来,假意在泽祺脖子下挠痒痒,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口水都淌了出来。水生娘这才放了心——她生怕孩子见了周叔会哭。孩子笑了,对大病初愈的周叔来说,总归是个好兆头。
周叔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树木大多已落尽叶子,只剩下深褐或灰黑的枝桠,衬着黑绿的松柏。当年他们初来此地时,山上还是一片新绿。他的目光转向那片曾让他们惊叹的白月湾湖。凛冽的寒气已将湖面牢牢锁住,结了一层薄冰,光滑如镜,透着砭骨的寒意。岸边的野草枯黄倒伏,在冰面投下稀疏杂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