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的树影越过老气横秋的窗棂,无以自遣地浪荡于暮气沉沉的墙壁,猥琐地驱赶因躲避寒冷而先到一步的月光;剖腹藏珠的月光宽宏大量地舒展开包罗万象的身体,无视树影的鸠占鹊巢,专注地遐想茫茫前途的奇幻与莫测。
青柳俊抛下争执得焦头烂额的伙伴,脱下木屐,整齐地摆放,双臂抱住笔直的水杉,右脚抬起,脚心有力地抵触粗糙的树皮,左脚抬起,做出右脚相同的动作;位列树干两侧的两只脚,牢固地承担了身体的重量,将身体向上抬举,得以放松的双臂松开树干,向树的上方蠕动,之后再紧紧地抱住树干,牵扯身体的重量,双脚短暂地放松、踊跃向上……
年纪大了,觉渐渐少了。酒井初音凌晨两点醒来,倒了一杯热水,坐回被窝,望着墙上摇来晃去的树影,想起割舍不下的儿子,从襁褓中的儿子到童年时期再到他离开家乡时的样子,真真切切地回忆着:
儿子从小被丈夫灌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思想和定力,与同龄的孩子玩,他不与他们争执,却是最终决定玩什么、怎样玩的孩子王。
如果儿子没有战死,从中国战场回到日本会不会遭到政府的嫌弃?嫌弃他没能为天皇尽忠?如果政府将儿子看作耻辱,不管不顾,倔强的儿子会为了生活,悲苦地拉车或擦皮鞋或做其他卑微的事自食其力地解决温饱吗?以儿子的性格,他多半会像数以千计的侥幸冲出了枪林弹雨、回到国内却被政府丢弃一旁的士兵那样剖腹自杀。
战争是把双刃剑,没有哪一方能成为绝对的赢家。试图以战养战的政府认定的三个月结束的侵略战争因中国人的英勇抵抗透支了国力、昭彰了恶名;深陷泥潭的战争害了本国的士兵也害了抵抗国的士兵,苦了抵抗国的百姓也苦了本国的百姓。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怎样的一种深仇大恨才能让一衣带水的近邻以命相搏?
***和***的到来是不幸也是幸运的。它终结了高层的幻想,令其放弃了本土决战的计划、无条件投降;那些仍然备战的士兵和百姓,以及他们身处的城市,幸免了被加剧涂炭。
树影没完没了地纠缠,终令月光不堪其扰,豁达地退却屋外;失去了月光构建的舞台,树影随之心酸黯然地消失了。所谓的长相厮守,只是两个人心无杂念共同面对柴米油盐的搭伙过日子;假如一方不理解、不珍惜、不感恩另一方的付出,那么分飞就是必然的了。
初音神不守舍的目光追随着月光的身影来到了窗外,停留在似睡非睡的柿子树上;柿子树懒洋洋地晃悠,似乎仍没从“一岁一枯荣”的失落中挣扎出来。光秃秃的树丫上,饱经风雪的鸟巢鸟去巢空,孤零零地蜷缩着,期盼着春暖大地,绿肥红瘦,迁飞的鸟儿再回来。
坚固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哼着清脆悦耳的旋律,驮着两大一小一家三口,从容不迫地漫步在山间的小道上。
“先有的我,还是先有的爸爸?”坐在横梁上、倚靠着木村美臣臂膀的贞子一只手不停地按着车铃,另一只手摸着爸爸和颜悦色的脸,扬起古灵精怪的眼睛问。
“爸爸专心骑车,”坐在后座的静香说,“到了姥姥家再回答贞子的问题。”
“你是我生的,当然是先有的我才有的你。”木村不忍冷落宠爱的女儿,笑着答。
“没有我,您怎么可能成为爸爸?”贞子不服气地说。
静香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