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西城的纺织厂吗?那里的织机娘,识得字的每月多领五百钱。”他往墙上一指,那里贴着官府的告示:“女子入学满六年,可优先入厂当学徒,管吃管住月钱一贯。”
王屠户挠着头嘟囔:“可……可她是个丫头……”
“明年我要开罐头厂,装你们家的猪肉。”李星群拍着他的肩膀,力道让屠夫踉跄了半步,“记账、算工钱都要识字的人,你家小花若是读好书,这账房先生的位置,我先给你留着。”小姑娘突然抬头:“我能学算术吗?我想帮爹算卖猪的钱。”
这样的劝说,李星群在三年里重复了两千三百多次。有次在深山里的猎户家,对方举着弓箭不让进门,他踩着屋檐翻进去,蹲在火塘边讲了半夜——从城里学堂的热炕头,讲到纺织厂的女工如何用赚来的钱给家里买耕牛。天快亮时,猎户终于把藏在床底的女儿拽了出来,红着眼眶说:“她娘死得早,我怕她被人欺负……”
三年后的开学典礼,李星群站在新落成的学堂前,看着操场上整齐列队的孩子。王小花已长成半大姑娘,正领着女学生们朗读《大同律》;角落里,那个曾从张茂篱笆下溜出来的少年,胸前别着“全校第一”的木牌。韩严法捧着新刻的律书走过,笑着摇头:“大人,这三年您脚不沾地地跑遍了辖区各庄,眼下学堂刚上正轨,也该松口气了。”
李星群望着远处冒烟的作坊,忽然想起刚到大同的那个午后。那时的广场还飘着血腥味,而此刻,学堂的钟声正穿过市集,惊起一群白鸽。他摸了摸腰间的马鞭,皮革上的防滑纹已被磨得光滑——这三年跑断腿般的奔波,终究是没白废。
秋意漫过雁门关时,大同府的城门楼外已排起三里长的队伍。五台县百姓背着捆成卷的被褥,怀里揣着李星群当年签发的地契——那纸张边角早已磨烂,却被攥得温热。守城的士兵每验过一张,就在名册上画个圈,到日暮时分,朱砂痕迹已密密麻麻爬满了七张纸。
“大人,这是今日的第七百三十三人。”李助将名册递进来时,袖口沾着墨汁,“城西的临时窝棚快搭满了,户曹的算盘珠子都快磨平了。”
李星群望着窗外飘飞的榆叶,指尖在案上敲出轻响。三年前他离任五台县时,曾给百姓留过话:“若遇难处,可往大同寻我。”没成想那老夫子知县竟把个十万人大县折腾得粮价飞涨,商户倒闭,到头来还是要他来接这烂摊子。
“粮仓还能撑多久?”
“顶多半月。”李助压低声音,“城外那百顷地都租给商户种马铃薯了,租金早填进学堂的开销里。现在别说添新校舍,就连灶房的米缸都快见底。”
正说着,柳珏掀帘而入,带来股账房特有的油墨味。她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拍在案上:“五台县来的青壮有两千三百多,正好派上用场。城西的煤矿不是缺人手吗?让他们去挖煤,管吃管住,月钱给两贯。”
李星群眉头猛地一皱:“挖煤?你没见矿上那些老矿工,十年下来个个咳嗽得直不起腰?那活儿伤根本,不能让他们去遭这份罪。”
“遭罪?”柳珏挑眉,伸手从账册里抽出张纸条,“这是昨日刚登记的农户,一家五口挤在破庙里,小儿子都快冻得发不出声了。比起饿死冻死,挖煤算什么遭罪?”她走到窗前,望着窝棚区升起的袅袅炊烟,“夫君别忘了,庄子与惠子论大葫芦,有用无用,本就看怎么放。五台县人多是负担,但若用好了,就是撬动大同府的支杆。”
李星群指尖停在案上,想起前世课本里那些矿工矽肺的照片,喉间有些发紧:“可……”
“可你总把五台县人当自家人,想格外照顾?”柳珏转过身,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晃,“当年你在五台县教他们种番薯,现在却要因‘照顾’二字困住手脚?夫君可知,通衢市的铁匠铺里,三个大同本地工匠已经在抱怨活儿少了——人多了才有竞争,有竞争才知上进,这难道不是你办学堂想教给孩子们的道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星群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确实对五台县百姓有份特殊的牵挂,那些人曾跟着他在田埂上摸爬滚打,看着他从一个青涩的知县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知府。
柳珏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我知道你心疼他们。但你是大同府知府,手里握着的是全城人的生计。若为了偏私坏了规矩,日后怎么服众?”她翻开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