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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毕,李淳风接过笔,在奏本末尾,又添上一句八字批注。
“天火不灭,人火不兴。”
这八个字,是劝谏,更是警告。
太医院,最深处的密室。
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孙思邈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从一盏密封的灯油样本中,蘸取了三滴。
油滴色泽暗沉,隐隐透着一丝血色。
他将这三滴油滴入一只青玉丹炉,又依次加入鹿髓、沉香、龙脑三味至阳至纯之物,置于文火上煨烧。
火光起初并无异常,但片刻之后,炉中的火焰竟猛地一转,化作诡异的靛蓝色。
炉壁之上,原本光滑的青玉表面,竟浮现出一行断断续续、扭曲如烟的字迹。
“……父皇……我……不……弑弟……”
字迹一闪即逝,却像烙铁般烫进了老医的眼中。
孙思邈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第一时间用炉盖封死了丹炉,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年迈的老人。
他将炉中残灰尽数刮出,小心翼翼地藏入一个随身的药匣夹层。
他唤来最亲信的弟子,压低声音,字字清晰:“传话给羽林卫的程务挺将军——东宫灯油含魂,绝不可再添凡油。
若需续油,只可用两样东西调制:地宫那封血书烧成的灰,和东宫太子旧殿里的熏香。
记着,若有任何人擅自换油,便是灭魂之罪!”
子夜,高履行趁着夜色更深,再次潜入东宫。
他不能让徐惠这个活着的“证据”
继续留在这里,这会毁了魏王李泰和他自己的一切。
“徐才人,你守的是一盏死人灯,不是一条活人路!”
他站在廊下,声音里满是焦躁的劝慰,“太子已死,你这又是何苦?随我出宫,我保你后半生安稳!”
话音未落,一抹幽蓝的火光自廊柱后亮起。
武才人手持一盏小巧的琉璃灯,缓缓走出。
她灯中的火焰,竟是冷冽的蓝色。
“高侍郎,您还记得桃根吗?”
她的声音比灯火还要幽冷。
高履行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
“她是您府中烧死的第七个婢女,只因不小心听见了您与魏王密谈。”
武才人一步步逼近,蓝色的火光映得她眼神莫测,
“您烧了她的尸身,烧了府中的账册,以为万事大吉。
可您不知道,她的骨灰,每年清明,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悄悄爬回您书房的门槛上。”
高履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才人没有再看他,而是将手中的蓝焰小灯轻轻置于地上。
那诡异的蓝色火焰竟没有熄灭,反而像有生命一般,在冰冷的石板上蜿蜒流淌,勾勒出几个字:
“灯母不走,火不回头。”
字迹成形,远处东宫正殿檐角下那盏主灯,忽然“嗡”
的一声,光芒大盛,随即又暗淡下去,一明一暗,仿佛在与这地上的蓝焰遥相呼吁。
子时三刻,东宫正殿。
徐惠送走了所有影骑,独自一人坐在那盏主灯前。
她打开孙思邈派人送来的小药盒,里面没有灯油,只有一小撮灰烬和一些香料粉末。
她按照嘱托,将二者混合,缓缓注入灯颈。
就在新“油”
入灯的瞬间,灯焰骤然暴涨三尺,火光冲天,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的嘴唇翕动,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徐惠知道,还差最后一味引子。
她毫不犹豫地取出怀中银针,刺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坠入火焰。
刹那间,火光凝实,李承乾那张布满痛苦与不甘的脸庞,清晰地映在空中。
他的残影张开嘴,用尽所有力量,终于出一个字:
“……查……”
声音穿透时空,带着无尽的怨愤,而后,轰然消散。
徐惠怔怔地立在原地,那个“查”
字,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她猛地回过神,冲到殿内一角的故纸堆里,疯狂地翻找起来。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