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丹吉林的风,裹挟着千里之外的铁锈与盐粒气息,呜咽着(呜——呜——),如同万千亡魂在旷野上拖曳着无形的锁链哀嚎。
它粗暴地撕扯着染血的虎蛇旗与冰冷的青铜纵目旗,卷起的沙尘打在冰冷的宫墙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这凄厉的风声,穿透雕琢着饕餮纹的厚重玉窗缝隙,顽强地钻入轩辕国中君大营最幽邃的所在——大司马赢霸那间弥漫着龙涎香与权力铁腥的书房。
赢霸伟岸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巨大的西疆地图前。玄色绣金蟠龙常服在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蟠龙双目以秘法镶嵌的细小红宝石,在阴影中闪烁着如血滴般的光点。
地图上,代表柔利王都“柔然古塞”的标记被一枚冰冷的玄铁小刀狠狠钉穿,刀柄上缠绕的黑色丝线,仿佛勒紧了整个城池的咽喉。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焦点却穿透了羊皮纸,落在遥远的风沙之城。
地图旁,一盏造型狰狞的青铜兽首灯,跳跃的火焰将他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另一半则完全沉入阴影,如同他此刻分裂的内心——一半是炽热的权欲,一半是冰冷的杀机。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惨白如骨,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蛰伏的毒蛇,每一次搏动都传递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窗外的风嚎,在他耳中绝非自然的哀鸣。那呜咽声扭曲、变形,先是幻化成巴丹吉林城破时震天的喊杀与濒死的惨呼,接着又凝聚成那个雨夜,宫廷禁卫军混乱奔跑时甲胄碰撞的刺耳噪音(铿!锵!)。
最终,所有的杂音都沉淀为一个名字在脑海深处炸响的回音——“拓克!”这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耳鼓,带来尖锐的幻痛。
他甚至能“听”到龙纹赤璧被窃走瞬间,那若有若无的、仿佛玉器悲鸣的嗡鸣。
然而,另一种声音很快压倒了这些耻辱的回响——那是他想象中黑冰卫行动时,玄甲摩擦发出的、几乎低不可闻却令人心悸的“沙沙”声,是淬毒弩箭撕裂空气的“咻”声,是精钢锁链扣住目标喉咙时那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这些声音交织成一首属于他的、黑暗的凯歌。
书房内昂贵的龙涎香,此刻非但不能宁神,反而与赢霸心中翻腾的暴戾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这甜腻之下,他仿佛再次嗅到了那个耻辱雨夜的空气:南宫颜闺房中清冷孤高的檀香,被瓢泼大雨打湿后泥土翻涌出的浓重土腥,以及……一丝如同跗骨之蛆、绝不该出现在深宫禁苑的、属于拓克的味道!
那是蛮荒之地风沙的粗粝,是野兽般的汗液与蓬勃生命力混杂的、原始而野性的气息。
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他的鼻腔,直抵大脑,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龙涎香压下这幻嗅,吸入的却仿佛是巴丹吉林城破后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那是他胜利的勋章,也是他欲望的燃料。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却丝毫无法抵消心口那股灼烧般的耻辱与愤怒。
当他想到那个酷似苏娜的柔利贵女时,一股混合着病态征服欲的燥热感猛地从小腹窜起,如同岩浆般流遍四肢百骸,让他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兴奋。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玄铁小刀刀柄的纹路硌着他的指腹,那是权力的触感,是掌控他人生死的实感。
耻辱与愤怒在他口中发酵,化作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如同生啖了自己的血肉。
而当他畅想即将到手的胜利——盐矿、柔利疆土、朝堂的臣服、那酷似苏娜的女子——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权力巅峰独有滋味的甘美又悄然泛起,与那腥甜交织,形成一种令人战栗又沉迷的复杂滋味,在舌根久久不散。
“拓克……”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咀嚼烧红的炭块,灼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个雨夜的景象再次清晰浮现:禁卫军惊慌失措如同无头苍蝇,雨水冲刷着宫墙,也冲刷着他作为大司马的尊严。
最不可饶恕的是,那个来自蛮荒、如同野兽般的野小子,竟用不知名的妖术蛊惑了高贵的南宫颜!
她,轩辕的明珠,竟亲手盗走了龙纹赤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