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当他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巷道口时,眼前拥挤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冻结。
他家那扇用不同颜色和型号的废弃金属板勉强铆接拼凑成的屋门,像一张扭曲的怪嘴般大敞着,里面传来母亲那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嚎哭。
邻居们麻木地围在门口,脸上混杂着廉价的同情、事不关己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庆幸——庆幸这次帝国之鞭没有抽打在自己身上。
“让开!让我过去!”
雷恩嘶哑地喊着,声音因恐惧和奔跑而变调,他像一头发狂的幼兽,奋力挤开那些构成无形墙壁的人群。
屋内的景象,如同最恶劣的噩梦。
本就家徒四壁、只有几件捡来的破烂家具的房间里,唯一那张还算完整的、用包装箱板钉成的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面摆放的、象征帝皇的小小神龛也摔得粉碎。
他的母亲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已经失去所有生息的男人——雷恩的父亲。
男人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边缘不规则的窟窿,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脑组织,汩汩地淌了一地,在肮脏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粘稠的、反射着幽暗光线的液体。
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块沾满血迹、带有尖锐棱角的齿轮碎片——那是他从报废的机器上拆下,原本打算用来制作工具的。
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残留着生命最后时刻极致的痛苦、屈辱与无法化解的不甘。
“爸……爸!”
雷恩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甚至能听到骨骼与金属地面碰撞的闷响。
他颤抖的、沾满油污的手伸向父亲冰冷僵硬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那冰冷的触感,比任何殴打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从邻居们断断续续、充满恐惧和压低声音的叙述中,他拼凑出了事情那令人窒息的经过:征税官和士兵来过,家中实在拿不出哪怕最低标准的税金。
父亲苦苦哀求,声音卑微到尘土里,承诺愿意用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无偿劳役来抵偿,只求能宽限几日。
但换来的只有征税官冰冷的嘲弄,以及士兵不耐烦的推搡。
在征税官失去最后耐心,冷笑着威胁要将雷恩年仅十岁、体弱多病的妹妹当场抓走,送去充斥着辐射和毒气的“债务奴工”矿坑,以“抵偿部分债务”之后,被逼到绝境的父亲,做出了最极端、最惨烈的选择
他用那块原本打算用来改善家人生活的齿轮碎片,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头颅,试图用这种卑微到极致的自我毁灭,来换取征税官的“开恩”,换取家人,尤其是女儿,暂时的、脆弱的喘息。
愤怒,如同地下奔涌的熔岩,瞬间冲垮了雷恩所有的理智,在他的胸腔内奔腾、咆哮、灼烧!
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殷红的血丝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父亲冰冷的血液旁。
他恨!
恨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征税官和士兵!
恨这个冰冷残酷、吃人不吐骨头的帝国!
恨这个将人逼成鬼、毫无希望和光亮的世界!
他想要怒吼!
想要反抗!
想要用尽一切力量,砸碎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然而,当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撞上母亲那双彻底失去光彩、只剩下空洞绝望的眼眸
听到角落里妹妹那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细微啜泣
再感受到周围邻居们那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带着一丝“幸好不是我”的庆幸的麻木目光时,那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怒火,瞬间被一桶名为“现实”的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力。
反抗?
拿什么反抗?
用这双布满伤痕和油污的拳头,去对抗能够轻易熔化钢铁的激光枪和提供强大防护的动力甲吗?
在这个庞大到无法想象、横跨银河的帝国机器面前,在这个连呼吸的空气、饮用的净水、头顶那片被污染的天空都需要缴税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