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或许不信任朝廷,但你们都种了一辈子地。”楚映昭环视一圈,眼神笃定,“云层浓厚低沉,想必很快会有一场暴雨——一场如今堤坝拦不住的暴雨。这是不是危言耸听,诸位自有决断。”
“如果洪水冲毁这里,村庄、田地、道路,都将无一幸免。那么,你们怎么办?来得及逃吗?要逃多久多远?逃去什么地方?”
她稍稍停顿,声音平静但有力:“现在,你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加固堤坝,一齐抗洪。诸位画押记录,每个出力的人都能分到额外的粮食。等此事了结——朕会分给你们耕种生活的土地。”
四周静的出奇,有人眼神惶恐,有人目光中则带上了些许挣扎。
“朕所说的,”她抬起手,直直指向脚下:“就是如今诸位脚下这片。此外,参与修筑堤坝的,前二年不收农税;实在无法参与的,只要你们留在这里,也免一年的税。”
这句话落下,人群中爆发出细碎的交谈声,越来越多的人抬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渴望与焦灼。
“若是此事能成,今年的粮种,朕免息借给你们。”楚映昭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加重:“朕乃天子,一言九鼎。”
流民们彻底被震住了。
有人低声念叨:“真的会……分地?真的?”
“……皇上开仓放粮了的!”一个中年汉子带着满脸的愤恨,仿佛要把积攒的、对地主和官员的不满,借机一齐发泄出来,“是那些当官的坏了心!皇上只是被蒙蔽……那可是皇上!”
“可、可修堤是要死人的,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万一又是骗去做工,做完只吃一顿打……”
有人反驳,却被旁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皇帝会稀罕骗咱的贱命?”
楚映昭不再多说,只是策马调转方向,缓缓离开粮仓大门。人群渐渐沉默,显得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仿佛晨雾消散在初升的微光里。
没有欢呼,也没有呐喊,流民们低垂着头,神情复杂。
他们的眼神追随着皇帝的背影,却无人敢发出声响。只有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轻微呼吸声,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久久凝滞不散。
张延礼站在粮仓前的桌案旁,低头检查着官府早已准备好的文书,笔墨已经摆好,却无人上前。一双双眼睛隐藏在低垂的面容后,像积蓄在枯井深处的暗涌,空洞,却闪着些许微光。
他没有催促,仿佛笃定这场安静的等待总会迎来某种回应。
忽然,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的脚步迟缓,双腿颤抖,但最终还是挪到了桌案前,抬起满是泥垢的手,小心翼翼地蘸了点墨,然后颤巍巍地在纸上画了一个极其歪斜的、干枯的指印。
“许八。”她说。
随着张延礼手中毛笔的笔划动作,原本呆滞的人群中,仿佛有了某种隐秘的震动。人们低声交谈,彼此推搡,却又没有声音敢高过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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