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炊烟在暮色中凝成淡蓝的雾,像被揉碎的棉花,缠着市政厅的尖顶盘旋。我站在青石台阶上往下看,农人们正用粗布衣角小心翼翼地包着初心麦种,掌心的温度透过布纹渗进去,在种子表皮留下淡淡的温痕——那是属于人间的暖意,比任何肥料都更能让种子安心。玛莎婆婆蹲在火堆旁,手里捏着雷蒙德的账本残页,一页页扔进火里,灰烬被风卷着往上飘,混着麦壳的焦香,像无数细碎的黑蝴蝶,往黑水河的方向飞。
“王上,该审雷蒙德了。”芬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粗粝的质感。他手里攥着根麻绳,绳结打得紧实,是码头工人常用的“死扣”,据说越挣越紧。我瞥了眼他的掌心,还沾着今早从磨坊带出来的麦糠,混着汗渍,亮晶晶的——这汉子刚从麦场赶回来,粗布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胳膊,肌肉线条里还藏着没散尽的力气。
我转身时,衣角扫过廊柱,正撞见艾琳站在阴影里。她换了身靛蓝布裙,是玛莎婆婆连夜赶制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刚学针线的姑娘缝的,却比之前的白裙更合身,裙摆扫过地面时,带着点笨拙的轻快。左额角的伤口贴着片野豌豆叶,那是老妇人说的“止血良方”,叶尖的露水顺着鬓角滑落,像滴没擦干的泪,在暮色里闪了闪就消失了。
“要去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台阶下的麦种,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把粗布捻出了毛边,“他毕竟是……”
“有些账,总得算清楚。”我往牢房的方向走,靴底碾过阶上的麦壳,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数着步数。芬利跟在后面,突然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我耳边:“王上,方才听见狱卒说,雷蒙德在牢里喊要见艾琳小姐,说有‘雷肯别的根’要交出来。”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听着不像好话,您多留个心眼。”
我的脚步顿了顿。雷蒙德要交什么?是藏起来的麦种,还是另一笔没曝光的交易?艾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起伏得像风里的麦浪,指尖把裙角绞得更紧了,指节泛白:“他又在耍花样。”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倔强,“小时候他骗我说石楠花有毒,让我把花园里的花都拔了,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最喜欢的品种——她临终前还说,石楠花开时,就像看见她在笑。”
牢房的木栅栏爬满了野蔷薇,刺上挂着片白裙角——是今早押雷蒙德来时勾破的,布丝在风里轻轻抖着。他背对着门口蹲在草堆上,玄色斗篷沾着泥浆,曾经油亮的皮靴裂了道缝,露出磨破的袜底,脚趾蜷着,像藏着什么秘密。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缠得人心里发闷,却偏要扯出个笑,嘴角歪着,难看极了。
“你来了。”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掠过艾琳额角的野豌豆叶,喉结猛地滚了滚,却没说一句关心的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毒麦仓的火,是你放的?”
艾琳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抵着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与其让毒麦害了百姓,不如烧个干净!”她往前踏了半步,裙摆扫过栅栏,带起阵风,吹得雷蒙德的斗篷猎猎作响,“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毒麦里掺了枯河草,种下去会让土地三年长不出庄稼!”
“干净?”雷蒙德突然笑起来,笑声撞在石墙上,碎成尖利的碴,扎得人耳朵疼,“你以为烧了毒麦,雷肯别的脸就能干净?当年你母亲……”
“母亲是病死的!”艾琳打断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麦秆,却带着哭腔里的愤怒,“玛莎婆婆都告诉我了,她是把最后的药让给了染疫的村民,不是被王室逼死的!你别想再骗我!”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栅栏上,溅开小小的水花,“你每次都用母亲当幌子,可你连她最喜欢的石楠花都记不住!”
雷蒙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狠狠扔在地上。布包散开,滚出几粒发黑的麦种,种皮上爬着蛛网状的裂纹——是被枯河草毒过的样子。“你母亲留的‘根’,早就被你亲手烧了。”他盯着艾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像在往她心上钉钉子,“这是雷肯别最后的‘石楠麦’种,藏在老宅的房梁上三十年,被你今天的一把火……”
“不可能!”艾琳扑过去捡麦种,指尖刚触到种皮就猛地缩回,像被烫到似的,眼里却燃起怒火,“石楠麦的种皮是琥珀色的,你这是用普通麦种泡了毒水!”她突然转向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