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泛白,伤口的血珠渗进石缝,像给百年石门喂了滴活血的药。
“咔……咔啦……”
石门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起初细如蚊蚋,渐渐变得沉雄,像沉睡的巨人正在伸腰。整块黑石缓缓向内转动,露出后面的石室,潮湿的空气带着酒香涌出来——不是烈酒的辛辣,是麦酒的醇厚,混着泥土的腥气,像刚开坛的陈年佳酿。
石室四壁摆着陶罐,红布封口上的“双生印”绣得针脚细密,鹰徽与王冠交缠处还绣着麦粒。最中央的石台上,半人高的陶瓮绘着彩绘:左半是王室成员向雷肯别族人授麦种,右半是雷肯别族人向王室献新粮,顶端的交握双手下写着拉丁文:“土不分王臣,种不辨族裔”。
“这是……”艾琳抚过陶瓮,指尖触到彩绘的裂痕,那是岁月留下的吻痕,“母亲说的‘共生图’。”她拿起石台上的卷轴,最上面一卷的封皮写着“双生誓约补卷”,展开时,羊皮纸发出干燥的脆响,上面的字迹比市政厅前的密诏更古老:
“雷肯别掌麦种培育之责,王室掌土地分配之权,二者如麦与土,缺一不可。
若王室无嗣,雷肯别嫡系暂代王权,需立‘寻嗣碑’,遍访天下,直至寻得旁支血脉,即刻归还。
违此誓者,麦种绝收,土地荒芜。”
卷轴末尾的双生印比雷蒙德的密诏更完整,鹰爪下的麦穗缠着王冠的流苏,像在诉说从未断裂的羁绊。艾琳的眼泪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了墨迹,却晕不散那行“麦种绝收”的诅咒——雷蒙德的所作所为,恰恰在应验祖辈的警告。
“他们在毁自己的根……”艾琳的声音哽咽,将卷轴裹进油布时,指腹蹭过陶瓮旁的小木箱。箱子里装着麦种标本,最底层的纸袋上写着“初心麦”,旁边压着张字条:“最易活,也最金贵。”字迹是艾琳母亲的,娟秀里藏着坚韧。
仓库门口突然传来皮靴声,雷蒙德举着火把站在石门处,火光映得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像被撕裂的灵魂。“把誓约书给我!”他的声音嘶哑,斗篷下摆扫过地上的麦种,“那是雷肯别的东西!”
侍卫举着刀冲过来,艾琳突然推倒石台上的陶罐,麦种倾泻而下,像道金色的瀑布挡住去路。“你带誓约书走!”她塞给我半张航海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白帆酒馆”,“密使在那,另一半图能找到威廉的陈麦仓!”
“你怎么办?”我抓住她渗血的手,她的石楠花胎记在火光中红得像团火。
“我能拖住他们。”艾琳捡起铁棍,挡在我身前,白裙在麦种粉尘中翻飞,“母亲说,守住麦种的人,永远不会输。”她突然推我进石室暗门,“这门通向崖底,顺着潮汐走,能赶上巡逻船!”
暗门合上的瞬间,我看见艾琳举起铁棍砸向侍卫,看见雷蒙德的火把照亮她掌心的胎记,看见散落的麦种在她脚边铺成金色的路。石门闭合的“轰隆”声里,传来她最后的喊声:“告诉玛莎婆婆,初心麦能救黑水河的地!”
崖底的浪涛声越来越近,我攥着航海图和誓约书,油布上的双生印被体温焐得发烫。远处的海面上,威廉的船正张着黑帆等待,像只贪婪的乌鸦。但我知道,只要鹰嘴崖的麦种还在,只要初心麦的根还扎在土里,这场仗就还没输。
海浪拍打船板的声响里,我仿佛听见石楠花开的声音,听见麦种破土的脆响,听见两族的印记在石门上重合时,那句被遗忘了百年的誓言——
“同培一粒种,共守一片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