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港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稠稠地粘在码头的木桩上,顺着粗糙的木纹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一汪汪小小的水洼。早起的鱼贩蹲在石阶上,手里的渔网浸在水里,网眼缠着几缕水草,腥气混着雾的湿冷,往人骨头缝里钻。突然,有人指着雾里的影子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雾霭深处,一艘黑帆船的轮廓渐渐清晰。船身像被墨汁染过,连帆都是沉沉的玄色,风过时,帆面绷得紧紧的,发出“啪嗒”的声响,像巨兽在喘粗气。船两侧的铜铆钉在微光中泛着冷光,每一颗都磨得锃亮——那是雷肯别家族的“鸦羽号”,三十年前随家族流放时消失的船,船尾的木雕鹰徽在雾里若隐若现:一头雄鹰正用利爪攥着麦穗,鹰嘴叼着枚小小的王冠,据说雕这鹰徽时,用的是雷肯别老宅的房梁木,浸过三代人的血。
“是鸦羽号!”卖花的老妇人突然瘫坐在地上,竹篮里的石楠花撒了一地,花瓣沾着露水,凉得像泪,“三十年前,雷肯别家族流放时坐的那艘鸦羽号!他们……他们回来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挑着担子的脚夫扔下扁担就往城里跑,嘴里喊着“雷肯别回来了”;酒馆的伙计把刚出炉的麦饼往怀里一揣,爬上屋顶想看得更清楚,瓦片被踩得“哗啦”响;连最镇定的海关官员都手抖着摸出腰间的铜哨,却忘了该往哪个方向吹,哨子在掌心转着圈,发出细碎的颤音。
跳板“哐当”一声搭在码头上,震得石板都在颤。第一个踏上岸的是雷蒙德·雷肯别,玄色斗篷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锃亮的皮靴上,却没留下半点湿痕。他身形高大,肩膀宽得像座小山,斗篷领口别着枚银质领针,上面同样是鹰徽图案,在雾里闪着幽光。领口微敞,露出里面深褐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疤——那是当年被流放时,为了护一箱麦种被铁链勒出的印子。
“让一让。”随行的四个侍卫同时开口,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手里的皮鞭在空中甩了个响,“族长要去市政厅,闲杂人等回避。”
皮鞭抽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的泥水打在卖花姑娘的白裙上。她吓得缩起脖子,却死死盯着雷蒙德左手的戒指——那是枚深褐色的木戒,戒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无数麦根纠缠。“是门槛木戒指……”她小声说,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花,“雷肯别家族的族长才会戴,用老宅的门槛木做的,浸过血的……我奶奶说,当年就是这枚戒指,在麦仓里压着最金贵的‘琥珀麦’种。”
雷蒙德的脚步没停,目光直直地投向市政厅的方向。他的脸藏在斗篷的阴影里,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下巴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露出青青色的皮肤,像刚被雨水洗过的石板。路过卖鱼摊时,木桶里的鲱鱼突然蹦了起来,溅了他一裤脚的水,他却像没察觉似的,连脚步的节奏都没乱。
市政厅前的青铜天平雕塑旁站着几个晨练的老者,看见雷蒙德一行人,手里的太极剑“哐当”掉在地上。天平的左右盘原本刻着“公平”“正义”,此刻却被雾蒙着,像两只睁不开的眼,盘底积着厚厚的灰——三十年了,这雕塑早就成了摆设。
雷蒙德在天平前站定,缓缓抬起右手。侍卫立刻递上一个檀木盒子,盒面雕着缠枝纹,边角包着铜片,铜片上的绿锈晕开,像极了老宅墙角蔓延的青苔,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捏着盒子的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瓷器,指腹摩挲着盒面的纹路,仿佛在确认什么。
“三十年了。”雷蒙德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洼,在雾里荡开圈圈涟漪。他的声线带着点沙哑,像是久未开口的人突然发声,每个字都裹着霜气,“雷肯别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打开檀木盒,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卷。卷轴有手臂长,边缘磨损得厉害,边角处甚至有几个虫蛀的小洞,显然被人反复卷过。雷蒙德用两根手指捏着卷轴的一端,轻轻一抖,羊皮卷“哗啦”展开,露出上面的字迹——是用拉丁文写的,墨迹已经发灰,却依然能看清“先祖密诏”四个大字,笔锋凌厉,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柏林的百姓们,”雷蒙德的声音提高了些,斗篷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玄色的布料扫过天平底座的积灰,扬起细小的尘埃,“你们或许忘了,或许被人蒙骗了——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