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上,还笑着说‘真正的转动,不在机器里,在心里。只要心里有光,再破旧的玩具也能跑起来’。”她的木勺在陶罐里轻轻磕碰,发出“叮叮”的声响,像在模仿齿轮转动的韵律,“后来那男孩成了反抗军的铁匠,专给步枪做齿轮,他说每颗子弹都带着马修神父的时间,要替那些没能等到光明的人,讨回公道。”
康纳突然解开肩上的绷带,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看着触目惊心。“刚才在林子里遇到他了,”他往伤口上撒了把捣碎的石楠花叶,疼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格外狠厉,“那铁匠说,英军新换的巡逻队里,有个上尉总戴着块金怀表,表盖内侧刻着‘·o’——不是他的名字,准是从死人身上扒的。”他突然攥紧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还说那表走得不准,齿轮总卡壳,像在哭,哭得让人心烦,刚好给我们当靶子。”
壁炉里的泥炭火“噼啪”炸开,一块火星溅在我脚边的地板上,烧出个细小的黑痕。我盯着那个黑痕,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怀表的表盖,内侧确实刻着他的名字缩写,那是母亲用结婚时的金戒指熔铸的,母亲说这样无论父亲走到哪里,天主都能认出他的归属,会好好保佑他。而现在,那枚承载着母亲爱意的表盖,却正贴在某个英军上尉的胸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卡壳的声响,像在无声地控诉。
“神父,您看!”利亚姆突然举着那块泥炭块跑过来,小脸上满是兴奋。泥炭被他的体温焐得发软,竟透出里面细小的石英砂,在火光下闪烁如星,“玛莎婆婆说,这泥里的砂粒,是古代教堂的碎石,被雨水冲进沼泽里的。”他把泥炭往我手里塞,泥块上还留着他小小的指印,天真地问:“像不像奥康纳尔神父说的,破碎的圣坛,终会变成土地的骨头?”
我接过泥炭,感受着它的温热与湿润,齿轮从掌心滑落,掉进泥炭的褶皱里。锈红的金属与深褐的泥土相融,齿牙间立刻嵌进了细小的砂粒,像是突然长出了新的血肉,再也抖不掉了。
芬恩蹲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把齿轮从泥里抠出来,发现那些砂粒已经牢牢嵌进齿牙的缝隙,他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领悟的光芒:“就像石楠根缠着泥炭,再也分不开了。”他把齿轮放回我掌心,指尖无意中划过我手腕的旧伤,那里还留着当年被英军铁链勒出的环形疤痕,“奥康纳尔神父说,被土地记住的东西,永远不会真正生锈。”
深夜,英军巡逻队的马蹄声从林外经过,沉闷而有节奏,像死神的鼓点。玛莎婆婆迅速吹熄油灯,木屋瞬间沉入浓稠的黑暗,只有壁炉的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流动,映照出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康纳的步枪靠在门后,枪栓上的金属反光随着马蹄声轻轻颤动,随时准备出鞘;艾格尼丝正用石楠纤维给利亚姆包扎被泥炭划破的手指,白色的纤维在昏暗中像细小的绷带,温柔而坚定;芬恩把耳朵贴在地板上,仔细地听着马蹄声的远近,突然低声说:“他们的马蹄铁上,少了颗钉子,跑不远的。”
我握紧掌心的齿轮,突然明白了奥康纳尔神父留下的不是仇恨的凭证,而是一把钥匙——用父亲的温度锻造,用石楠根的坚韧打磨,用泥炭地的包容滋养,这把钥匙能打开被遗忘的记忆,也能开启通往未来的门。就像这齿轮,哪怕只剩半块,只要与这片土地相融,就能跟着爱尔兰的心跳,重新转动起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玛莎婆婆从那个积满灰尘的木箱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父亲当年在贫民窟讲道时的记录。纸页边缘已经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却在第37页清晰地留下父亲的批注:“当齿轮开始转动,最微小的齿牙,也能撬动整个世界。”字迹旁还画着小小的石楠花,花瓣的纹路与齿轮的齿牙惊人地相似,仿佛早已预示了这一切。
芬恩突然拿起圣爵残片,将齿轮小心翼翼地放在残片的缺口处。晨光从木屋的缝隙照进来,刚好让两者的边缘完美重合,严丝合缝,像从未破碎过。“您看!”他的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与惊喜,“奥康纳尔神父早就拼好了!”
我望着那重合的边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铁匠铺的锤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与壁炉里泥炭火的噼啪声、石楠花燃烧的爆裂声、还有我们踩在泥炭地上的脚步声,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汇聚成河,流淌在爱尔兰的土地上。
康纳扛起步枪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