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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石楠花开(1 / 4)

晨雾像被揉皱的薄纱,一缕缕缠在沼泽边缘的芦苇上,芬恩篮子里的泥炭块碰撞声在寂静中荡开涟漪,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石楠嫩芽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咬了口汤米塞来的石楠花面包,花瓣的涩味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奥康纳尔神父最后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仿佛早已把我们脚下的路,看得比晨雾还要清晰。

“神父,您看!”

芬恩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芦苇篮子往怀里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白。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枯黄的草茎间,点点紫影正从冻土中钻出来,是石楠花的嫩芽,裹着透明的露水,像被晨光吻过的星辰。

最边缘的那株嫩芽尖上顶着层细密的绒毛,风一吹就轻轻颤抖,却倔强地不肯低下头,倒让我想起五岁那年,父亲把我架在肩头看游行,他的胡茬扎着我的膝盖,说:“爱尔兰的草,连石头压着都要往亮处钻。”

康纳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嫩芽,粗糙的指腹被露水染得亮,他左颊的伤疤在晨光里泛着红:“去年深秋被英军马蹄踩烂的地方,竟然最先了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靴底还沾着基尔肯尼的泥土,那泥土里混着我们昨夜未燃尽的泥炭灰,“就像奥康纳尔神父说的,越是被糟践,越要长出模样来。”

艾格尼丝摘下头巾,用边角擦拭嫩芽上的露水,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婴儿的脸颊。

她的指尖划过草茎上的凹痕,那是英军骑兵的铁蹄留下的,此刻凹痕里积着的露水,倒映着石楠芽的影子,像把小小的钥匙:“石楠花的根扎得深,就算茎叶被碾碎,只要根还在,就能憋着劲往外钻。”

她忽然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上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枪而变形,却能绣出最精致的石楠花纹,“就像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的根早扎进了骨头里。”

我们沿着沼泽边缘的小径前行,石楠花的嫩芽越来越密,有的已经展开半片紫瓣,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晃,像在给我们引路。

芬恩的芦苇篮子里,圣爵残片随着步伐与泥炭块相撞,出“叮叮”

的轻响,我忽然想起父亲的怀表,也是这样在大衣口袋里滴答作响,直到那个暴雨夜,表盖被英军的枪托砸裂,滴答声就永远停在了凌晨三点。

“前面就是黑水河了。”

康纳突然压低声音,举起步枪拨开挡路的柳枝,柳叶上的露水顺着枪管滑下来,在扳机处积成小小的水珠。

河面泛着暗绿色的波纹,对岸的树林里飘着几缕灰烟,像贴在天幕上的脏手指——那是英军临时营地的方向,他们昨夜搜捕无果,此刻定是守在渡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芬恩突然从篮子里掏出块泥炭,往地上一摔,脆硬的泥炭块裂成三瓣,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纹理,像幅缩小的地图:“按老规矩,分三路走。

我带孩子们从下游浅滩绕,康纳大哥去上游引开巡逻兵,神父您和艾格尼丝大姐从正面渡口过,用芦苇丛作掩护。”

他说话时,指尖还沾着面包屑,眼神却比石楠花的根须还要坚定,“我刚才数了,对岸有七个哨兵,三个在火堆旁喝酒,四个在渡口来回晃。”

我望着黑水河上漂浮的薄冰,突然想起奥康纳尔神父藏在面包里的字条:“信仰如河,遇阻则分,汇流更劲。”

便从怀里摸出那半块血浸的圣体饼,纸包上的石楠花瓣已经蔫了,却依然带着紫色的汁液。

我小心翼翼地将圣体饼分成三份,用新鲜的石楠花瓣重新包好,递到芬恩手里时,他的掌心烫得惊人——那是紧张,更是决心。

“记住,过了河往西边的橡树林走。”

我按住芬恩的肩膀,能感觉到他衣下的肋骨硌得手心疼,像摸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遇到拿十字架的老妇人,就说‘石楠该剪枝了’,她会带你们去安全屋。”

芬恩用力点头,芦苇篮子往怀里又紧了紧,圣爵残片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他的腰,他却像没察觉似的,转身招呼孩子们:“利亚姆,把你的泥炭块揣好,别掉水里了!”

康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旧伤——那是十年前为保护圣像被英军刺刀划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蛇,盘踞在他的肋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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