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韵千名:南朝弘景辨真章
下卷
第五卷:松脂验真形,土埋证千年
陶弘景提出“松脂化珀”的论断后,并未急于着述,反而带着沈砚钻进了茅山深处的松林。彼时已入冬,松针覆着薄霜,树干上的树脂凝结成半透明的硬块,像缀在枝桠间的冰珠。“要证琥珀之源,需先看松脂之变。”陶弘景蹲在一棵老松下,用小刀轻轻刮下一块干结的树脂,递到沈砚面前,“你看这树脂,初落时黏腻如膏,经冬则硬如石,若埋入地下,隔绝风雨,百年千年后,会如何?”
沈砚接过树脂,指尖触到冰凉的质感,与怀里的琥珀对比,确实多了几分脆硬,少了几分温润。“可如何验证埋入地下的变化?”他问道。陶弘景笑了笑,带着他走到道观后院的空地上——那里早已挖好三个土坑,分别埋入新鲜松脂、干结松脂,还有一小块嵌着松针的琥珀标本,坑边立着木牌,标注了埋入的日期。“我们每月来看一次,记录土色、湿度,再观察取出的样本变化。”陶弘景说着,用松土轻轻盖住坑口,“真理不在书册里,在天地间。”
开春后第一次取样本时,沈砚惊喜地发现,新鲜松脂表面裹了层细密的泥土,颜色从透明变成了淡乳黄,黏性也弱了许多;干结松脂则更硬,边缘竟有了一丝琥珀特有的温润光泽。正当他们记录时,会稽山村那位祭拜“兽魄”的白发老人忽然拄着拐杖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村民。“陶先生,听说您说‘兽魄’不是虎魂,是松脂变的?”老人语气带着质疑,手里还攥着那枚刻着虎纹的“兽魄”。
陶弘景没有辩解,只是取出刚挖的新鲜松脂样本,又拿出沈砚从荆州带来的“顿牟”,放在老人面前:“老丈请看,这松脂埋了三个月,已变色变硬;这‘顿牟’里有绒毛,与松脂粘住的小虫模样相似,您再闻闻,它们是不是都有松针的淡香?”老人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闻了闻,又摸了摸松脂和“顿牟”,眉头渐渐舒展。陶弘景又指着“兽魄”:“您看这枚石头里,其实藏着细小的松木纹,只是年代久了,不太明显,若用温水泡一泡,还能隐约看见。”
老人按照陶弘景的说法,将“兽魄”泡在温水里,片刻后取出,果然在光下看到了淡淡的木纹。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活了一辈子,竟被老传说骗了。原来这‘兽魄’,真的是松树上的东西。”那天,老人把“兽魄”留在了道观,说要让它和松脂标本放在一起,让更多人知道真相。沈砚看着阳光下的松脂与琥珀,忽然明白:科学的启蒙,从来不是强硬的反驳,而是用事实,让人心甘情愿地放下偏见。
第六卷:本草辨异名,笔墨正讹传
验证松脂化珀的过程持续了一年。陶弘景和沈砚收集了来自楚地、江南、岭南的二十余枚琥珀标本,每一枚都标注了发现地、当地称呼,还有里面嵌着的异物——有蝉翼、有花瓣、有细沙,甚至还有一小块松针,这些都成了“松脂化珀”最有力的证据。“该整理进本草了。”这年深秋,陶弘景看着案上堆得整齐的标本和记录,对沈砚说,“《神农本草经》里只提了琥珀的药用,却没说来源;后世传‘虎魄’之说,更是以讹传讹,我们要把这些辨明,写进《本草经集注》。”
沈砚接过陶弘景递来的竹简,上面已经写了初稿:“琥珀,味甘,平,无毒。主安五脏,定魂魄,杀精魅邪鬼,消瘀血,通五淋。其源者,松脂入地千年所化,非虎魄也。各地称名不同,楚曰‘顿牟’,言其能掇芥;江左曰‘江珠’,因其多出于江底,盖松脂埋土,被水冲荡而入江也;山民呼‘兽魄’,乃传讹之语,不足信。”沈砚读着,忍不住点头:“这样既写了药用,又辨明了来源和异名,后人看了,便不会再被传说迷惑。”
可撰写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有一天,一位来自建康的学者来访,看到初稿后,立刻皱起眉头:“陶先生,《隋书》明确记载‘兽魄,虎死所化’,您怎能轻易否定?再说‘顿牟掇芥’,自古以为是神异之能,若说是松脂所化,岂不是失了它的灵性?”陶弘景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请学者坐在石案前,取出三枚标本:一枚嵌着小虫的琥珀,一枚新鲜松脂粘住的蚂蚁,还有一块刚从土里挖出的半化松脂。“先生请看,这琥珀里的小虫,与松脂粘住的蚂蚁,姿态是不是一样?这半化松脂,已有琥珀的雏形,却仍带着松脂的清香,这难道不是最直接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