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亲临格物院,并许以“用度不设上限”的惊天恩赏,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咸阳城大大小小的官署府邸。
一时间,格物院这个原本有些不入主流的机构,成了咸阳城最炙手可热的所在。
有人惊叹于那些“奇技淫巧”的威力,认为这是天佑大秦的吉兆。
有人则暗自忧心,觉得皇帝陛下沉迷于工匠之术,恐非国家之福。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盘算这阵风,会给咸阳的政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赵高府。
灯火幽深。
熏香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
胡亥在屋内来回踱步,一张白皙的脸,因嫉妒与不安而扭曲。
“老师,你听说了吗?父皇竟对大哥那帮人弄出来的玩意儿,如此看重!”
他猛地停下,声音充满了压不住的酸味。
“现在连几个破铜烂铁,都能得父皇青眼!我呢?”
“我每日在宫中侍奉,嘘寒问暖,却连父皇一句夸赞都难得!”
赵高跪坐在席上,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那张脸上眼角的皱纹微微耷拉着,对胡亥的咆哮置若罔闻。
他轻抿一口酒,声音不疾不徐,
“殿下,您在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胡亥一屁股坐下,将面前的玉杯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再这么下去,还有我什么事?”
“殿下,您看事情,只看到了霜,没看到霜下的根。”
赵高放下酒杯,终于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
“长公子得势,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吗?”
“不。”
赵高自问自答,
“是因为陛下需要他去做。北疆需要一个皇子去镇场,朔方需要一个姓嬴的去做王。如今这格物院,亦是如此。”
“陛下的心思,是天上的云,风吹则动。今日他喜欢长公子的‘奇技’,明日,或许就念起十八殿下的‘孝顺’了。”
胡亥听得似懂非懂,紧锁眉头:“那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做,干等着?”
“当然不是。”
赵高笑了,那笑容让幽暗的灯火都显得更加阴冷。
“殿下,您得支持,要比任何人都支持!”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您想,那‘吞云吐雾兽’,那‘万里楼船’,是何等逆天之物?陛下既已下令,便是国策,谁敢拦,谁就是陛下的敌人。”
“既然不能拦,那就钻进去。”
“钻进去?”
“对。”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殿下明日便可上奏陛下,就说格物院与造船坞乃国之重器,仅凭蒙毅一人督管,恐有疏漏。您身为皇子,愿为父皇分忧,入格物院‘学习’,协助蒙大人,监督工期,盘点用度。”
胡亥的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我……我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
“殿下,您需要懂吗?”
赵高反问,
“您是去‘学习’,是去‘监督’。您只需带上您的眼睛和耳朵,再带上我们的人。看他们每日做什么,见什么人,花多少钱,一一记下,便已是大功。”
“这……能行?”
“殿下,您是去分忧,是去尽孝。陛下怎会拒绝一个如此孝顺上进的儿子?”
赵高循循善诱,每一个字都敲在胡亥的心坎上。
“您去了,这差事便在陛下眼前挂了您的名。事若成了,您有‘襄助之功’;事若不成,您亦有‘监督之劳’。”
“殿下您看,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稳赚不赔的买卖吗?”
胡亥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脸上的焦躁与嫉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兴奋。
丞相府。
书房内,李斯独自一人,对着一幅巨大的大秦疆域图,久久伫立。
他的手指,从北方的九原,划过中原的咸阳,最终,落在了南方那片新设的南海郡上。
那所谓的“吞云吐雾兽”,在李斯看来,并非神力,而是一种力量。
一种可以被理解、被掌握、最终必须被国家彻底垄断的力量。
他想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支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