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气氛诡异。
方才还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朝堂,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文臣武将们像是被人集体施了定身术,一个个仰着头,维持着望天的姿势,嘴巴半张,眼神发直,仿佛魂魄还跟着那只巨大的木鸢,飘在咸阳宫的上空。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右相冯去疾最先回过神来,他老脸一红,连忙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笏板,结果腰弯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还跪在地上。他只得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捡起笏板,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动作间,竟有几分狼狈。
他这一动,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哎哟,我的老腰……”
“腿麻了,腿麻了……”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如梦初醒,一个个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捶腿的捶腿,揉腰的揉腰,
“都回殿内。”嬴政淡淡地开口,
众人连忙整理衣冠,收敛起脸上的惊容,鱼贯而入,重新在殿内站定。只是这一次,队列中的气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武将们不再怒目圆瞪,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贪婪、兴奋与狂热的光芒。
“那东西……若能载上几名神射手,于万军之上,取敌将首级,岂非如探囊取物?”
“何止!若以此物侦查敌情,匈奴人的动向,我等岂不是了如指掌?他们还如何与我大秦的铁骑周旋?”
“日行千里,怕是不虚。若以此传递军令,朝发夕至,我军之策应,将快如鬼魅!”
先前还叫嚣着“匠人与我等争功”的王虎,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正激动地拉着司马昂的袖子,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殿上是如何的悲愤。
文臣们则面色复杂,尤其是御史大夫茅焦,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看看李斯,又看看扶苏,默默地退回了队列,眼神里,再无半分质疑。
“扶苏!”
嬴政目光落在了扶苏身上。
“儿臣在。”扶苏出列,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这‘工赏令’,由你而起。这‘飞天之鸢’,亦是在你的文华府督造之下而成。此事,便交由你来主理。”
“朕允你,在少府之下,另设一司,便叫‘格物院’。凡天下能工巧匠,奇思妙想,皆归此院统辖。其人事、财帛、考评之权,朕,都交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李斯与蒙毅:“李斯、蒙毅。”
“臣在。”二人同时出列。
“朕命你二人,协同长公子,三日之内,将这‘工赏令’的详细律法条文,给朕拟出来。记住,要赏得其所,罚得其当!既要让天下巧匠心有所向,也要杜绝投机取巧、滥竽充数之徒。你二人务必使其与秦律相合,严谨周密,不可有半分疏漏。”
“臣等,遵旨!”李斯与蒙毅躬身领命。
李斯知道,自己这一夜的豪赌,赢了。他不仅巩固了与未来储君的关系,更是在嬴政心中,重新树立了“能臣、干臣”的形象,陛下这是要让他和蒙毅,一左一右,为扶苏保驾护航,既是支持,也是一种平衡。
而扶苏则看向李斯,眼神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匆匆从殿外跑进,神色激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陛下!找到了!找到了!那名壮士,找到了!”
“哦?”嬴政的身体猛地前倾,“人呢?是生是死?”
“回陛下!人还活着!”内侍激动地说道,“那神物坠入渭水时,壮士被甩出,撞晕了过去。幸得随军医者当场施救,已无性命之忧!此刻,正由禁军护送,往太医署而来!”
“好!好!好!”嬴政连说三个好字,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一股难言的喜悦,让他龙心大悦,“赏!那名叫胜的壮士,依先前所言,赐爵右更,黄金百镒,家人迁居咸阳!那名医者,救人有功,同样赏黄金五十镒,入太医署听用!”
“赐左丞相李斯,黄金千镒,丝绸百匹,以彰其为国举才之功!”
“臣,谢陛下隆恩。”李斯跪谢,神色平静,仿佛那千镒黄金,不过是些黄土罢了。他真正想要的,就是嬴政方才那句“协同长公子”,是那份重新被拉满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