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这……这是神迹啊!”
“河神老爷显灵了!河神老爷可怜我们,派神仙来帮我们磨面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喃喃出声,随后,人群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炸开了锅。
人群中,那些被繁重劳役压得喘不过气的农夫、脚夫,眼神中最初的敬畏与恐惧,迅速被一种炽热的、名为“希望”的光芒所取代。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生产力”,但他们看得懂,眼前这个大家伙,能替他们干活。
“这东西要是能给俺们村也装一个,婆娘们就不用天不亮就起来舂米了!”
“何止是推磨!你看那轮子的劲儿,怕是拉犁都行!”
“要是在骊山,能用这个推石头,那该省多少力气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再是之前的猜测与惊惧,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为此感到兴奋。人群边缘,
扶苏和王潇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扶苏的手,不知不觉间攥得紧紧的,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王潇潇的眼圈也红了,她轻轻靠在扶苏的肩上,低声道:“夫君,你看。这,就是仁政。”
扶苏深吸一口气,胸中那因杀戮而起的郁结之气,仿佛在这一刻,被这鼎沸的人声和纯粹的麦香,涤荡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了几日前,在渭水桥边,那个妇人淬毒般的诅咒。那声音犹在耳边,冰冷刺骨。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些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黔首。他们的感激,同样真实,却带着一种滚烫的温度。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腾。
畏惧,与希望。
杀戮,与创造。
哪一个,才是君王真正该握在手中的力量?
苏齐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成功感中,他像个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对周围的百姓解释着:“诸位,这非是神迹,也非妖术!此乃‘格物致知’之学!万物皆有其理,水往低处流,便是其‘理’。我等顺应其‘理’,造出此物,引水之力为我所用,此乃‘术’也!所谓‘道法自然’,便是如此!”
他一番半文半白,夹杂着道家和儒家词汇的解释,听得百姓们云里雾里,但不明觉厉,只觉得长公子身边这位先生当真是学究天人,愈发地敬畏起来。
相里子和他的墨家弟子们,此刻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平日里埋首于工坊,默默无闻,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几个年轻的弟子,被百姓们围在中间,问东问西,脸上又是骄傲又是羞涩。
“老神仙,这轮子,用什么木头做的?结实吗?”
“小哥儿,这齿轮转来转去,会不会卡住啊?”
相里子被一群老农围着,激动地比划着:“此乃‘水力转轮碓磨’!引渭水之力,推动这五尺水轮,带动磨盘。诸位放心,这榆木坚韧,辅以铁件加固,只要水源不断,它便能日夜不休!”
一个胆大的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颗干瘪的枣子,塞到相里子手中:“老神仙,您辛苦了,吃颗枣子润润喉!”
相里子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却被那妇人硬塞进了怀里。
苏齐看得直乐,凑到扶苏耳边低声道:“公子,看见没?技术改变生活,知识就是力量啊!这帮老乡现在看巨子,眼神都跟看活神仙似的。”
扶苏微微颔首,心中却在思量另一件事。这水轮的效用,已经毋庸置疑。百姓的反应,也远超预期。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如何让父皇认可,并推广开来。
“苏先生,”扶苏转向苏齐,“今日之事,还需尽快禀报父皇。你以为,当如何措辞最为妥当?”
苏齐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禀报是肯定要禀报的,但光用嘴说,怕是分量不够。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听咱们在这儿长篇大论,依我看,百闻不如一见。”
他指了指那台仍在勤勤恳恳磨着面的水轮:“公子,咱们不如请陛下圣驾亲临,让他老人家也亲眼瞧瞧这宝贝的厉害。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扶苏沉吟片刻:“也好。”
张苍思虑片刻,道:“公子,禀报奏折,由我来草拟吧,我认为当避谈‘仁政’、‘爱民’,而重论‘功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