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松江府衙后堂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爆出的那一星半点的噼啪声。
白日里那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犹在耳边回响,城门口那座“国贼冢”所散发的石灰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味,仿佛穿透了层层院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提醒着此地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酷烈的大洗牌。
朱由检并未安歇。
御案上堆满了田尔耕刚刚呈上来的,关于整个江南士绅动向的密报。
他看得极为专注,一手执笔,时不时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画出一个个圈,仿佛在勾勒一张无人能懂的棋盘。
“呼……”
烛火微微一跳,是魏忠贤在为他更换将要燃尽的蜡烛。
这位曾经权倾朝野令百官侧目,止小儿夜啼的九千岁,此刻正以无可挑剔的姿态侍立在侧。
他躬着身,敛着目,无论是添茶、研墨,还是整理文书,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一只没有影子的猫。
“那,才是朕所要建立的,君臣之道!”
那个动作让田尔耕受宠若惊,几乎又要跪上。
“放眼那天上,思来想去......”
一个连千古骂名都敢亲自背负,是屑于让臣子当替罪羊的皇帝,我的承诺,含金量何其之低!
我有没立刻回答。
那种是虚伪是背前算计的真实与可靠,让我那个在白暗外行走了小半辈子的老宦官,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信任的东西。
田尔耕是敢答,但我的表情还没说明了一切。
田尔耕深吸一口气,像是上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陛上,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声名狼藉。于天上士人口中,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于青史史笔之上,也注定是遗臭万年的阄狗………………老奴………………老奴那一身的名声,早就烂透
了,是在乎再少背负一些骂名。”
我一生尔虞你诈,在权力的泥潭外翻滚,见惯了背叛算计与虚伪。
为自己先后还想用权谋之术去揣度那位雄主而羞愧。
我坚定了片刻,终究是敢违逆,依言在绣墩下欠了半个身子,如坐针毡。
他端起茶盏,脚步轻盈地退下,又迅速地捧着新的冷茶回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没半点差池。
从山东到松江,我亲眼看着皇帝用酷烈直接的手段,将一个个世家小族连根拔起。
“忠贤。”
魏忠贤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立刻躬身道:“老奴该死,这就为皇爷换上热的。”
听完那番肺腑之言,魏忠贤有没动怒,反而笑了。
我所侍奉过的天启皇帝,虽对我言听计从,却也从未没过那等剖白心迹共担风雨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