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家道中落、突遭家变,我想周主事最接受不了的该是这‘家变’的因由。”
何翊听着,轻轻点头,又问:“两年多前返乡丁忧,那此番我来,周主事也才起复不久吧?”
赵鹤答:“是。”
何翊再问:“那方才李主事说他人就这样,是何意思?”
赵鹤却又摇头轻叹一声,才再说道:
“再是官微,当一个人从以前有家里支持到一夜间变成纯粹‘食俸禄’,对于这人的官场活动力也是明显的打击。”
周氏家产之争,虽远在江南,多少总有各种消息传入京城,本尊没有言说,同僚也不好妄加猜测或打听,但从他起复回京后的种种来看,当时在家乡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一位官员的官职源于朝廷任命,官籍独立,只要个人不涉贪渎逆反、家族不涉逆反连坐,即便家道中落,个人完全可以继续担任原有官职。
周定安自打在外为官,对家里生意也便不存在过问,加之从小不失家里支持,无有金钱忧虑,某种程度上造就他更偏向文人心思,这也就是为什么兄弟争抢的场面会对他造成那般沉重的打击。
都知以前的周家确实富贵,周定安那点微薄薪俸放在之前的确算不得什么,但丁忧归家,官员的解职守制,也就意味着薪俸同步停。
即便周定安就不是奢靡浪费之辈,但拖家带口、没了稳定的薪俸收入,又失了家族支持,就算母亲有心私下贴补,也是力有不逮大不如前。
深知赵鹤已经尽量把话说得笼统,但何翊自己好歹也是在官面上周旋了好多年,又怎会不懂最后这句所指。
至此,方才何翊心中浮现的某个念头,也在这点滴信息中得到印证。
一位颇有家资的少爷,见过世面、享过福,打小衣食无忧,不用操心米面肉菜,在吃饱的前提下挑着吃、吃了还能再选真正好的。
谁曾想一夕之间所有美好都被打破,生活氛围一落千丈。
日子自然还在过,可比之以前必然属于“紧巴巴”
,心境变了,连甜水都喝不出来,同样一道菜肴,就算手艺不差,今时今日再入口,也再吃不出往日味道。
兴许那道炙肉曾经是他最爱的菜肴,又或吃的时候勾起往昔旧忆,不觉想要感慨一番,察觉失言,遂又收回不提。
思及此,何翊脑海中又跳出当时翻调本署人员档册时曾看见的部分内容,便对赵鹤道:
“周主事有两个孩子吧?”
“是,都是儿子。”
“如今都在做什么?”
赵鹤答:“不知是否丁忧期间生过什么,我也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他那妻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似乎连十分基础的活计都做不了,不过万幸他那两个儿子还算争气。”
“可也参加了科举?”
赵鹤摇头:
“这个不知,自打他返乡,零零散散地就听到各种关于他家的事,前些日子起复回京,我还试图多问几句,可他并无想要多讲的意思,倒是问到他两个孩子的时候,他还算轻松,可也只是反复感慨孩子争气,多的再不肯讲。”
人情冷暖,家族离散,坚强与脆弱,其转变不过瞬息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