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是那样一个人——只相信自己的头脑,只依赖自己的双手。
他筑起高墙,将情感视为冗余的干扰,用理性的冰层覆盖一切脆弱。
他以为这样就能无坚不摧,就能在孤独的科研道路上走到终点。
可现在……他却可以如此自然地趴伏在一个仿生人的背上,依赖着他的体温和力量;如此放心地将方向盘交给对方。
——甚至默许并贪恋着那个落在额头的吻。
他悲哀地想,自己终究是学会了依赖。
这种认知带着一丝苦涩的嘲讽。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从华国逃离,以为在a国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埋头于研究,试图用科技构筑新的堡垒。
可不过两年,他又要再次仓皇出逃,被新的势力追逐,重新踏上流亡之路。
这场景何其熟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些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日子。
冰冷、无助、孤独,看不到尽头。
那种深植于骨髓的孤独感和漂泊无依的凄凉,在此刻病弱的身体和严峻的处境下,被无限放大。
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投向驾驶座。
梦思行专注的侧影映入眼帘,挺拔,稳定,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可靠的轮廓。
那双操纵着方向盘的手,不久前还曾温柔地覆在他冰凉的手上,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看到这个身影,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微弱却执拗的暖流渗入。
他重新闭上眼,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缓缓漫过全身。
不过,没关系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异的确定。
那个由他亲手创造的存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冰冷的造物,而是成为了他逃亡路上唯一的同行者,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归宿。
思绪飘忽间,他又想起了在公交车上,梦思行面对司机的询问,那样自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意味说出的那句话——
“他是我爱人。”
当时的心悸与慌乱,此刻回味起来,竟奇异地酵成了一种隐秘的甜意。
爱人……
这个词汇,曾经离他的世界如此遥远,充满了不可控的风险和无谓的纠缠。
可现在,从梦思行中说出,用在他身上,却并不让人讨厌。
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新“关系”
的定义。
带着这份混乱却不再困惑的心绪,邵庭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他的头无意识地歪向驾驶座的方向,因为那里坐着他唯一信任的“爱人”
。
邵庭是被一阵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从昏沉的睡梦中被强行拽回。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依旧存在,但比之前减轻了一些。
车窗外,天色已经比之前亮了一些,但依旧阴沉,细密的雪末仍在飘洒。
透过覆着一层薄冰的车窗,他看到几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正高地从他们这辆破旧皮卡旁边呼啸而过。
车轮碾过被压实的积雪,出湿滑而沉闷的声响,溅起一片片泥泞的雪水。
这些警车一辆接一辆,朝着边境的方向疾驰而去,打破了这条偏远公路清晨的寂静。
这个时间,这条通往边境的偏僻公路,原本应该车辆稀少,绝不应该出现如此密集的警力调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邵庭的心脏,让他呼吸一窒。
“博士,您醒了。”
梦思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及时拉回了他的思绪。
邵庭转过头,看到梦思行正一边专注地驾驶车辆保持平稳,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关切地注视着他:
“感觉怎么样?烧退了一些吗?”
邵庭没有先回答关于身体状况的问题,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远去的警车尾灯,声音因刚睡醒和生病而有些沙哑:
“前面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警车?”
梦思行面色沉重,显然他早已扫描并分析了这一情况。
他语气平静地回答,但内容却让邵庭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