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小西天的钟声连连敲响。怀亿带着众僧侣分站在两边,小西天圣僧慧可跨步而出,迎接着远方来的客人。
小西天今日大开中门,谢绝香客。
不知过了多久,素衣、赤脚、背剑、眉心血印、头发半黑半白的男子从远方而来,那人正是传说中的国师长安。
“阿弥陀佛,施主能来小西天,是小西天之幸。”
“圣僧言重了。晚辈无心之举,惊动贵寺上下,已感惭愧。”
“施主是南楚国师,代表着南楚的脸面。何况,施主还是已故佛子的朋友。”
长安没说话,只是遥看远方。
“怀亿,这位是长安施主。”
“小侄见过大伯!”
一句大伯,长安的心颤了一下,飞出的思绪也消散在空中。
怀亿没有说以方丈身份见南楚国师,也没说贫僧见过施主,而是侄子的身份。
“故人之子,有故人之姿。”
长安笑了笑,从怀中拿了十坛雪醅,又从里面把两篇静心咒和一串法珠。随后又说道,
“我是长辈,些许见面礼,贤侄收下吧!”
长安拿出的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怀亿行了一礼,立马收下。
此时,慧可训斥道,
“怀亿,收了长安施主的东西,怎么不言谢?”
“母亲曾说,长安大伯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依靠。大伯给予什么,都应接受,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大伯批评什么,也一定要接受,那也是对我的关心。母亲还一再告诫我,父亲即使有千错万错,但不能恨父亲。父亲的过错,当儿子的要还。父亲欠大伯的,当儿子更要还。”
一个曾未见过自己的弟媳,居然有如此觉悟。李三昧找了一个好妻子。
长安拍了拍怀亿的肩,真诚的说道,
“你有一个好母亲!”
风吹过怀亿的脸,热泪盈眶。
长安进了寺,走到了李三昧和千寻的墓碑前。
点了香,燃了烛。
用酒轻轻的擦拭墓碑。
“你我兄弟一场,已是人间美事。可你偏偏为这一场缘份而葬送了性命。曾经,我恨过你,恨的不是你提了刀,而是你放下了刀。我可以被欺骗,可以被算计,但我受不了用情赌命。你这样让我心不安,让我何以自处。”
“世人劝我放下,我能放下?我说过,我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人太多的幸福。可偏偏这其中有你,也有你我的幸福。”
“一路走来,脚很沉重。我走得很慢,我怕见到你。你因我而死,我又能做些什么?有时,我很迷茫。为什么亲近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为什么?一个个的离开?你们像一把把刀插进我的心里。如果你们都没遇见我,是不是有不一样的人生?”
“三昧!活着不好吗?我都死皮赖脸的活着,凭什么你就不能活着?也许你活着,再见面时我会揍你一顿。揍过后,喝酒吃美食不好吗?”
“有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人说,遇见已是最美。还有人说,身在福中不知福,福也是苦;身在苦中不知苦,苦也是福。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懂得这些道理,可偏偏我还在迷雾之中。世界有阴就有阳,世间有善就有恶。人亦一样。我从未责怪于你,但你却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
“那一日在大明寺,我见了一个不是和尚的和尚。他用佛法,为已塑金身。用善引导世人捐香火。是对?还是错?以利为结果,是错。可偏偏他又扬了善,惩了恶。”
“我曾以为因自己而亡,因是已,结的是恶果。然而并不是。心为善,结的果是由他人自己承担。也许,选择那一条路,是他解脱之路。所以,今日我来了这,与你说了这些,也了了我的心愿。兄弟,喝酒。”
长安倒了酒,一连三坛。
“弟媳,第一次见你,已是天人两隔。也许,你是怕我那个不成气的兄弟孤独,选择了下去陪他。如果,见到三昧,帮我踢两脚。像他那样的人,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妻子,已是几世修来的功德。”
长安就这样絮絮叨叨直到天黑。
他坐在墓旁,喝着酒,遥看远方。
“大伯,你真的不恨父亲?”
长安回头看着怀亿,有些心疼。
“为什么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