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计塔第七隔离间的寂静,是修复与沉思的温床。
银白色的化身静卧,裂纹在精纯灵能的滋养下缓慢弥合,如同大地干涸的裂缝迎来甘霖。
与静滞棺主身的连接稳定而低语,如同深扎于异界土壤的根系,汲取着来自本源的滋养与智慧。
雷恩——或者说,“灰烬”
——的意识核心,却并非全然沉浸在修复之中。
他的思绪,跨越了时空的壁垒,回溯至那万物归寂的终末时刻。
“锻炉”
,他原本宇宙的心脏,那庞大无匹、燃烧了亿万载的能量核心,在不可逆的熵增与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宇宙之外的侵蚀下,正走向崩坏。
那不是缓慢的熄灭,而是狂暴的、将一切都撕扯回原初粒子的终极释放。
他曾是“锻炉”
的维护者,是试图力挽狂澜的螳臂当车者之一。
他亲眼目睹了星辰在能量风暴中黯灭,感知到规则在基础层面的瓦解。
在那最后的时刻,他并非被动地被抛入时空乱流,而是利用了“锻炉”
最终崩溃时产生的、撕裂维度的巨大能量,将自己封入静滞棺,进行了一场孤注一掷的、目标未知的跃迁。
那是一段在毁灭浪潮中挣扎的孤独航行。
感知被混沌与虚无填满,唯有静滞棺冰冷的舱壁和自身微弱的意识光芒作伴。
直到……普罗米修斯的信号碎片,如同黑暗大洋中遥远的灯塔微光,穿透了时空的迷雾,为他提供了最初的“坐标”
与关于“熵”
的另一种可能性。
然后,便是撞击、沉寂,以及在这个陌生宇宙的苏醒。
他从“青铜低语”
的疯狂中挣扎而出,在查尔斯和艾琳的绝望中初步接触了这个世界的法则。
他遭遇了守夜人,经历了对抗领主级污染的考验,也承受了对其身份与力量的质疑与警惕。
他走过了往昔回响长廊,亲眼见证了青铜纪元之殇的壮阔与惨烈。
他明白了“熵逆转换”
曾经带来的希望与最终导致的绝望,理解了罗垚、贝琳眼中那深沉的悲痛与责任,也感受到了轩辕陛下那跨越时空的、沉重的期许。
他从一个需要隐藏、需要证明自身的“异域之物”
,到如今,虽仍被戒备,却已被纳入守夜人的合作框架,获得了“雷恩”
之名,被允许研究禁忌的知识,被期望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他不再完全是那个从熔炉毁灭中孤身逃出的幸存者。
他重塑了化身,更适应这个蒸汽灵源宇宙的规则。
他通过了考验,赢得了初步的、有限的信任。
他拥有了临时的盟友,尽管这联盟建立在利益的钢丝之上。
“不再是孤身一人……”
雷恩的意识中回荡着这个念头。
这并非指拥有了可以完全托付后背的同伴,而是指他已然置身于一个更庞大的棋局之中,与这个世界的命运产生了深刻的交织。
守夜人、锈蚀教会、墨钥组织、潜猎者……他不再是局外的观察者,而是局中的博弈者。
然而,一种更深沉的明悟也随之浮现。
深渊……
无论是他故乡宇宙那导致“锻炉”
最终熄灭的、难以名状的侵蚀,还是此方位面那扭曲灵魂、污染造物的暗绿色能量,其本质,似乎存在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那是一种越单一宇宙、仿佛渗透于无数时空维度的、趋向于混乱、腐朽与终结的共性力量。
轩辕陛下的伟业,普罗米修斯的疯狂,守夜人的坚守,乃至他自身所背负的初火余烬与熵逆之痕……这一切的对抗,其最终的指向,或许并非仅仅是一个宇宙内部的灾难,而是面对着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可怕的共同敌人。
这念头让雷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但也点燃了某种更为坚定的东西。
他来自一个已然逝去的世界,是旧日熔炉的余晖。
但余晖,亦可在新的天地中,燃起新的火焰。
修复接近尾声。
银白色化身表面的裂纹基本消失,光芒内蕴,流转之间,与此界灵源的共鸣愈和谐。
静滞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