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市场、私增浮盐、侵吞国税。更有甚者,为争引窝行贿于有司,鱼肉小民盐户。若说扬州顽疾之根本,在盐政,更在引窝!”
谭明光闻言长叹一声,疲惫地往后靠了靠,缓缓道:“盐法积弊,朝野皆知!自开中法坏,引商专岸,便是如此。盐务涉及国课根本,牵涉勋贵、内宦、地方巨室,盘根错节,动辄得咎,乃是真正的马蜂窝!多少能臣干吏,欲整顿盐务,要么被明升暗降调离要冲,要么便是……”
这一刻薛淮不禁想起父亲薛明章。
当年他履任扬州知府,同时兼任巡盐御史,为天子整治盐课杂务,取得非常不错的成果。
后来他返京入大理寺,然则短短三年就因病去世。
薛淮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问问母亲崔氏当年的往事是否有隐情。
谭明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苍凉:“贤弟锐气可嘉,心系社稷黎民,愚兄深感钦佩。然而盐务之水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地。依愚兄拙见,许观澜此宴固然要去,亦当以静制动点到为止,切莫轻易许下承诺,更不可交底!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薛淮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温润的青瓷茶盏,目光投向窗外。
存朴斋外,庭院中一片静谧,初秋的傍晚已经有了三分凉爽之意。
“府尊之言,句句肺腑,下官铭记于心。”
薛淮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正色道:“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确为安身立命之道。然下官奉命而来,非为自身前程,实为除弊兴利四字。盐务之弊尤如沉疴,若不痛下针砭,非但百姓膏血将被吸食殆尽,国本亦遭蠹蚀。诸如刘傅父子侵吞仓谷鱼肉百姓,其资财源于盐。又如罗通区区一知县,竟坐拥数万贪银,更有多少来自盐商孝敬盐弊不除,扬州难安,此乃症结之所在!”
谭明光微微一怔。
薛淮目光清澈地望着他,语气更加坚定:“此宴既然指名道姓邀下官前往,那下官便去亲眼看一看这位许运使的玄机。既然他想试探,下官也正欲借此机会,观其形听其言辨其色。至于盐政之策,下官自有分际,不会在彼时许下不该许之诺,但该问的该听的,甚至该争的,一分也不会少。盐乃国家大利、民生必需,岂容私相授受,侵蚀国本下官既已趟了这浑水,便不惧沾一身泥。”
房内气氛愈显沉肃。
谭明光静静地听着,眼神在薛淮那张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上梭巡良久。
他从对方的神态中读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着,也有几分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敏锐。
自从薛淮来到扬州地界,谭明光明面上让出手中权柄,一心待在府衙后堂,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此子。
他发现薛淮和传闻中大不相同,嫉恶如仇的底色仍在,但是观其行事风格绝非幼稚鲁莽之辈。
就拿一开始府衙属官的刁难来说,光凭一腔热血不足以破局,薛淮凭借娴熟的手腕和精通庶务的能力,轻而易举化解难题,并且顺势展开巡查各地之行,将扬州腐朽沉寂的官场搅得风起云涌,以至于现在连一贯沉稳的许观澜都有些坐不住,如此急切地邀请薛淮赴宴。
或许……扬州这盘棋在对方手上真有可能逆转大局。
谭明光深深吸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提起温在红泥小炉上的青釉提梁壶,亲自为薛淮重新续上热茶。
清亮的茶水注入杯中,带起袅袅白气。
“贤弟胆识过人,谋定而后动,愚兄佩服。”
谭明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缓缓道:“唯愿贤弟慎之又慎,切莫被酒宴歌舞迷惑了眼。记住,宴上所说之话,皆是过耳清风,能落于白纸黑字或当众承诺之言,方有斤两。许观澜此人好名好利,尤好平衡之术。他此番邀你或许是背后的一些人坐不住了,想借他这尊盐菩萨之手来探你虚实,甚至诱你让步。盐运司与地方府衙,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亦存明争暗斗。许观澜未必全然站在本地盐商豪族一边,但眼下他必然要维护盐政这一套既存规矩的平稳运转。”
薛淮闻言心中微动,想从这位知府大人口中听到几句实话可不容易,而此刻对方的表态要比先前真诚很多。
这意味着谭明光的态度已然发生变化,对于薛淮而言是个好消息。
他认真地说道:“还请府尊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