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婉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等少爷吃好,我再吃。”
薛淮不再多言,如往常那般三下五除二解决早餐。
墨韵看在眼里,嘴上劝薛淮慢点吃,心里难免会有几分感触。
等薛淮再度来到甲板上,船速明显慢了下来,前方河道骤然开阔,却只见舟楫如蚁,层层迭迭的桅杆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甘全贺凑近说道:“同知大人,这还不到最忙的时候呢,要是七月漕粮北运,这河道上能挤得水泄不通。”
薛淮微微颔首,目光却凝注在那座愈来愈近的水门城楼之上。
临清城依运河而建,这座水门便如巨兽之口,吞吐着南来北往的船只。
城楼高大,飞檐斗拱,虽经风雨侵蚀露出些斑驳,却依旧透着威仪。
墙体由巨大的青砖砌成,水门两侧连着城墙,沿运河伸展开去,不见尽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城楼悬着一块巨匾,赫然三个金漆大字:清源门。
官船在众多漕船之间缓慢前行,最终被迫停了下来。
薛淮向前望去,只见数百艘漕船在闸口淤作一团,沉滞的河水被船体搅成泥浆色,他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堵成这样”
甘全贺面露为难之色,最终还是低声说道:“大人,这是因为内廷税监新颁的验货令,南来商船须卸货抽税。”
他随即抬手指远处关卡的红顶大帐,叹道:“您瞧,商船排了二里长,漕船反倒要等民船腾道!”
内廷税监
薛淮微微皱眉,据他所知漕运税收由户部钞关统管,如今内廷又横插一手,这些商船岂不要交两道税
甘全贺见他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恕小的多嘴,据说户部和内廷税监因为这件事打了很久的嘴仗,至今还没有定论呢。”
言下之意,您虽然是探出身又是清贵翰林,最好莫要掺和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
薛淮看了他一眼,道:“多谢提醒。”
甘全贺连道不敢。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官船终于找到一处石砌码头停靠,还没等船停稳,岸上便有一群穿着短打的汉子涌上来,甘全贺应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他迅速上前几步来到船头呵斥道:“让开!这是官船!”
若不是薛淮就在身后看着,他的用词肯定不会这般文雅。
岸上的苦力们这才稍稍退后,但是仍旧用焦灼的眼神盯着船舱,只盼能揽上一些活计。
薛淮抬眼望去,只见码头上人声鼎沸,税吏们趾高气扬地呵斥着挡道的商贩,商船的船主则苦着脸核算税银,视线中更多的是苦力们的身影。
他们肩扛麻袋,背驮箩筐,佝偻着腰,如工蚁般穿梭在码头上下。
有年老的腿脚打颤汗如雨下,背上的筐篓快把他压垮,也有年轻的咬牙前行,脚步沉重却无暇停留。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汗水如溪流般往下淌。
“大人,您要不要入城逛逛”
甘全贺很快解决一应程序问题,回身来到薛淮面前恭敬地询问。
“逛逛也好,甘典吏就不必费心了,你们早点弄好补给,我自带人去就行。”
薛淮轻声嘱咐,甘全贺连忙应下。
片刻过后,薛淮带着李顺、江胜和另外三名护院,一行六人上岸前行。
清源门内是一片广阔的船市与水关衙门,门洞下有兵丁持矛把守,检视着出入的人与货物。
穿过门洞,薛淮眼前豁然开朗,却又是另一片拥挤繁杂的世界。
临河的大街名曰“砖闸街”,两侧店铺林立,招牌参差,幌子飘摇。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牲口粪便、炒菜的油烟、木材的腐味,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酱菜咸香和酒气。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道旁商铺生意繁忙,一派喧杂景象。
这便是运河重镇临清县城,隶属山东布政司东昌府,位于大运河与卫河的交汇处。
在这里可以看到河南的粮船,亦能瞧见来自苏杭的丝绸商船,既有山东坐贾,也不乏徽州行商,可谓南北往来的关键枢纽。
薛淮一路走马观,他见到最真实的市井百态,比如不远处两个争执价钱的行商,一个说对方的布里掺了草籽,另一个则抻着脖子说这是真定府的好货爱要不要。
又如侧前方名为裕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