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在冰冷黑石上的、那只沾着血点的右手上。那只小小的、软乎乎的手掌。
没有任何预兆。
一枚冰冷的、坚硬的、边缘锐利的东西,被塞进了花痴开小小的掌心。
是一枚骰子。
最普通的牛骨骰子,六个面,白森森的骨色,刻着猩红的点数。棱角分明,带着打磨后的粗粝感,冰凉刺骨。它的大小对于婴孩的手掌来说,显得笨拙而沉重。花痴开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粗糙的棱角硌着他娇嫩的掌心皮肤,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感。
“握紧。” 夜郎七的声音再次落下,比刚才更冷。
花痴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和冰冷的命令弄懵了。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里那枚森白的、带着红点的骨头方块,又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看夜郎七,小嘴瘪了瘪,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类似呜咽的气音。
“握紧。” 夜郎七重复道,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时间在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凝固。花痴开小小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地面的寒冷,还是掌心的疼痛,亦或是眼前这个高大身影带来的无形压迫。他再次低头,死死盯着掌心的骰子,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几秒钟的死寂后,他那只小小的、软乎乎的手,终于开始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收拢。小小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陷进自己的掌心嫩肉里。他像是在对抗那骰子的冰冷和棱角,更像是在对抗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排斥。一声压抑的、破碎的抽泣终于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孩童无法理解的巨大委屈和痛苦。
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他苍白的小脸滑落,滴在冰冷光滑的黑石地板上,洇开一小点更深的湿痕。一滴,又一滴。
夜郎七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看着那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那枚冰冷的骰子,看着他无声地流泪,看着他小小的身体在空旷冰冷的石室里颤抖。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只有捻动佛珠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无声地捻过一颗又一颗冰凉的珠子。
沙…沙…沙…
骰子的棱角,深深嵌入孩童柔嫩的掌心,几乎要割破皮肤。那森白的骨色,衬着掌心血点的暗红,在昏暗中构成一幅残酷而诡异的画面。
十年光阴,在赌城“天阙阁”这座庞然巨兽的阴影里,被压缩成无数个血与骰子交织的瞬间。
花痴开的世界,只剩下夜郎七书房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以及门后那间空旷冰冷的黑石练功室。起初是蒲团,后来是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本身,成为他打坐的唯一依凭。
第一次被强行按在蒲团上时,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理解何为“静心”,何为“凝神”。夜郎七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穿他混沌的意识:“听。” 听什么?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花痴开什么都听不见。长时间的枯坐带来的是骨骼的僵硬和针刺般的麻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像无数蚂蚁在血管里啃噬。汗水浸透单薄的衣衫,滴落在黑石上,瞬间变得冰凉。当他因疲惫和痛苦控制不住地扭动身体时,一枚冰冷的牛骨骰子会精准地击打在他最敏感的关节或穴位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那钻心的酸麻瞬间炸开,痛得他浑身抽搐,瞬间僵直。夜郎七从不解释,只是在他每一次因剧痛而本能地绷紧身体、暂时忘却烦躁的瞬间,冷冷重复那一个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