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太阳出来得晚,六点半的时候,小区里的老槐树还浸在一层薄薄的雾里。
李大爷搬开小卖部的卷闸门,“哗啦”
一声响,惊飞了树桠上蹲着的麻雀。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伸手摸了摸玻璃柜台,昨晚下过小雨,柜面上沾了点潮气,他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洗得白的蓝布,顺着柜台边慢慢擦。
柜台里摆着些零碎玩意儿,玻璃罐里装着橘子糖和水果硬糖,罐口用塑料皮筋扎着透明塑料袋,旁边是成排的矿泉水和可乐,最底下一层压着几包没拆封的纸巾。
小卖部就一间屋,十来个平方,墙面上贴着张泛黄的挂历,还是前年的,画着大红的福字,边角卷了边,李大爷总说还能看,不用换。
“李大爷,来两包子,一杯豆浆。”
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林晓裹着件灰色的冲锋衣,头有点乱,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是三个月前租的小区里的房子,刚毕业,在附近找工作,每天早上都来这儿买早餐。
李大爷应了声,从保温桶里拿出两个肉包,又倒了杯热豆浆,用塑料袋套好递过去:“慢点儿喝,烫。”
林晓接过,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地说:“谢啦李大爷,今天面试,得赶早。”
李大爷点点头,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直到拐进小区大门才收回目光。
八点多的时候,小区里渐渐热闹起来。
张阿姨提着菜篮子过来,要买袋酱油:“李大爷,你这酱油还是老价钱啊?楼下市都涨了五毛了。”
李大爷一边找钱一边说:“就这点儿生意,涨啥价。”
张阿姨接过零钱,往柜台里瞟了一眼,瞥见最里面摆着个旧相框,框里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笑得一脸灿烂。
她叹了口气:“国庆你儿子没打电话来?”
李大爷擦柜台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了点:“打了,说工地上忙,回不来。”
张阿姨“哦”
了一声,没再多问,提着酱油走了。
林晓下午的时候又过来了,这次没买东西,只是靠着门框站着,脸色不太好。
李大爷看她那样,从柜台里拿出块桃酥递过去:“吃点?刚进的,甜。”
林晓接过,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半天说:“李大爷,面试又黄了。”
李大爷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掏出旱烟袋,却没点,只是摩挲着烟杆:“别急,我家小子当年刚出去的时候,也找了半个月工作,最后才进了工地。”
林晓抬起头,看着柜台里的相框:“那是您儿子?”
“嗯,叫柱子,今年三十五了。”
李大爷笑了笑,眼里却有点空,“十年前出去的,说要挣够钱就回来,开个大点的店。”
从那以后,林晓常来小卖部待着。
有时候帮李大爷理理货架,有时候就坐在小马扎上陪他聊天。
李大爷话不多,但林晓问什么他都愿意说。
他说柱子小时候特别皮,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有一次把邻居家的菜地踩了,他拿着扫帚追了半条街,柱子跑累了,蹲在地上哭,说长大了要挣好多钱,让他再也不用种地。
他说柱子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背着个大帆布包,里面塞着他烙的饼,走到村口又回头,说:“爸,等我回来,咱把小卖部扩大点。”
林晓找工作的事还是没着落。
有一次她去面试,路上自行车链掉了,急得满头大汗,正好遇到李大爷推着三轮车去进货。
李大爷二话不说,让她坐上车,蹬着三轮车把她送到面试的地方,还塞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擦汗,别紧张。”
那天面试还是没成,但林晓回来的时候,买了个西瓜,切了一半给李大爷。
两人坐在门口,就着西瓜聊天,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很舒服。
十月底的时候,小区里要装新的快递柜。
施工队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小卖部的招牌碰掉了,木板裂了个缝。
李大爷看着裂了的招牌,有点心疼,那是柱子走之前亲手做的,上面用红漆写着“老李小卖部”
。
林晓看他难受,说:“李大爷,我帮您修修吧,我爸以前是木工,我跟着学过一点。”<